“然后就那样一直出了城门,从此消失了二十四年!
“他父亲成功了,不但拿下了前朝官兵的首领,也把勾结前朝的那支义军的首领给斩杀在刀下!
“他坐稳了他周王的位子!接下来的战役势如破竹,两年后他杀入京城,成功改朝换代,当上了周皇!
“可我的奕儿再也没有回来,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他把当年放马的士兵也杀了,他把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谁也不知道,被世人津津乐道的那场漂亮的战役,竟然是他拿自己的亲生儿子为诱饵赢下来的!”
泉涌般的眼泪铺满了皇后的脸庞,因为悲恸,她瘦削的身子佝偻了下去。
傅真忍不住走上前,伸出手臂将她抱住:“娘娘万请保重!”
皇后扶住了她的胳膊,深吸气直起身子:
“从他揭竿起义那天开始,我没有一日不与他在一起。他所经历的,我都经历了。
“我看到过吃人的世道下无数的穷苦的百姓,於理而言,我能理解皇上当时的不肯屈服。
“也许换成我站在他的位置,我也会舍小义成就大义。我也知道他牺牲奕儿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可於情而言,我没有办法原谅他这一点。
“奕儿当时可是去给他父亲助阵的,他是为了保护我,结果他被他父亲送去出去了。而我竟然不能为他做丁点事情。”
“娘娘!”傅真的眼眶像针刺一样,她把皇后扶着坐下来,极力稳住了气息说道:“这不是您的错。这是皇上的决定,跟您不相干!”
皇后摇头:“这对奕儿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深究了,总而言之,从你这里得到了奕儿还平安的消息,我已经心满意足。
“有你们成为他的朋友,我也心安。”
傅真咬了咬牙关,说道:“娘娘方才说,皇上当初把放马的士兵也给杀了,按理说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那娘娘又是从何得知的?”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当初不争那么多人,就算不曾得他亲口吩咐,事后也总会有人联系起前后经过有所猜测。
“别的人猜不透,这风声传到我耳里,我还能猜不透吗?”
“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皇后默吟片刻:“应该是生下老三之后几年,约摸他三四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正好又要备战西北之战,许多当年的老将进京了。大家伙见了面,总要叙叙旧。”
傅真咽了口唾液,抿紧了双唇。
这就对了,燕王三四岁的时候,正好也就是大月侵扰西北之时,那个时候燕王应该也正需要药材调理身体,皇后正好借视为外出寻药之机,避开了皇帝,私下追踪杨奕的下落。
因为她不相信皇帝了。
虎毒不食子,放在民间是正理,却没有人能套用在大权在握的人身上,也没人能三言两语说得清。
皇后从燕王三四岁开始就在用他宫里的侍卫寻找杨奕下落,十多年里也很难做到滴水不漏。
燕王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得知了自己的大哥有可能还没有死,后来在某一天里他真的遇上了活着的杨奕,於是兄弟俩就这样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情分连上来了。
由此真相也大白了,燕王就是在说谎!
他昨天夜里话里话外说皇后与皇帝合谋算计杨奕,已经纯属是在挑拨离间了!
杨奕原本对皇帝就已经心灰意冷,七年前被宁老爷子说服进京,结果又差点死在了亲弟弟的手下,他怎么可能还会想要捡回这段亲情?
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一个接一个的想要他死,谁还会想要这样的家人?
等皇后心情平复下来,傅真又陪伴着喝了两盅茶,告退出了坤宁宫。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头顶,这青天白日的,让人怎么能相信遍地都是阴谋算计?
到东华门外时,她问张成:“将军在哪儿?”
张成指着南城那边:“将军与程将军先约了燕王宫里的侍卫垂钓,半个时辰前属下回府取物的时候,据说他们已经拿着钓到的鱼往南城那边去了。”
傅真吸了吸气,随后说道:“先去万宾楼。”
燕王撒谎的事实已经确定了,但燕王到底与杨奕是在何种情况下见上面的她还不知道,如今看起来杨奕对这个小弟十分信任,她必须得赶快把燕王的底细摸清楚,阻止杨奕再次被家人所伤害!
正午路上车马不多,马车走得极快,不到两刻锺就已经到了万宾楼。
路过酒楼前门的时候她目光顺势睃了睃,然后就拍下了车壁说道:“停车,我在这下。”
她从马车上下来,朝着此刻也正好停在酒楼门口的一辆马车走去。
到了车下之后,她微笑之中又带着点疑惑的抬起头来,朝撩开的车帘内凝眉而坐的人打起了招呼:
“谢大人怎么在这儿坐着?不进去?”
谢彰正半探着头,朝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头打量着,猛地听到他这声招呼,竟然吓了一跳,官场上游刃有余了多年的他,此刻竟然浮出来一丝慌乱:
“真姐儿,是你。”
“是我,您这是怎么了?在这瞧谁呀?”
傅真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踮脚朝着酒楼门口看去。
可是酒楼门口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还是数不清的慕名而来的食客。
“没瞧谁……我就是路过。”谢彰脸上十分不自在,然后招呼车夫:“我们走吧。”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傅真一下攀住了车窗,“您快下来喝杯茶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