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了。」炉子搬进来就已经很热,花生壳又薄,史瑶挑几个变色的放盘子里,叫闵画给大郎拨开。
大郎接过来塞嘴里,忍不住「咦」一声,「和煮花生不一样?」
「好吃吗?好吃吗?」二郎忙问。
大郎手里还有两粒,直接塞他嘴里,「自己尝尝。」
「母亲,我还要。」二郎咽下去就说。
史瑶:「晌午有排骨和鸽子汤。」
「那我再吃几个就不吃了。」二郎连忙说,「阮书,再给我剥,剥四个吧。」
平时史瑶都把伺候的人赶出去,这还是三个小孩说话利索后,阮书第一次在殿内伺候,有些明白史瑶为何把她们赶出去。
她们如果在旁边,可能会一直想笑,而且还得笑出声。阮书故意问,「四个够吗?」
「五个也行吧。」二郎说着话看一眼史瑶。
史瑶没看他,感觉到了,「不要看我,我没法替你吃。」
「那还是四个吧。」二郎犹豫一下说道。
大郎又想骂他:「你吃十个花生,到吃饭的时候也没了。」怕他不懂,又说,「我们午时四刻吃饭。」
「还有半个多时辰啊。」二郎反应过来,吃了十多个花生才停。
三郎也没敢吃多,吃了六七个就问,「母亲,花生哪来的?」
「我以前说过咱们一直没找到花生,有可能是被人留作种子种下。」史瑶道,「果不其然,你父亲送你们去未央宫时,有禁卫来报,宫外有个人找闻笔。
「闻笔过去才知道,那人以前是你舅公府上的家奴,你父亲就是托他买花生。他按白面的价买了几袋,问闻笔何时去拉。」
二郎忍不住说:「那些人好聪明啊。」
「是很聪明。」史瑶道,「闻笔说可能还有,我给闻笔拿一笔钱,让那人继续买。」
三郎:「廊檐下那些足够明年种的。」
「买来留咱们自己吃。」史瑶道,「再试试能不能榨出油。」说着,突然想到,「你祖父呢?」
二郎:「祖父早回未央宫了。」
史瑶也没问什么时候回去的,吩咐闻笔给刘彻送一大袋,给皇后送一小袋,也别差太多。而她吩咐妥当,前去长信宫送花生的莘墨也回来了。
「书房里有几个人?」史瑶问。
莘墨站在门外道:「算上殿下有六个人。奴婢把花生送过去,殿下还说,他正好饿了。」
「行,我知道了。」史瑶微微颔首,就让他退下。
大郎好奇道:「母亲不问问有哪些人?」
「知道又见不到,不如不知。」史瑶道,「再说了,我又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一点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还会给你父亲添乱。」
大郎心中微微惊讶,他上辈子的母亲也善妒,他起初以为史瑶也和他上辈子的母亲一模一样,不但把他父亲管的死死的,还掺和朝堂之事。想说什么,一看阮书和闵画还在,大郎倏然住口,问二郎还吃不吃花生。
二郎想吃,又惦记着排骨和鸽子汤,摇摇头,「不吃啦。母亲,我想吃饺子。」
「煎饺吃不吃?」史瑶问。
大郎:「饺子还可以煎着吃?」
「可以。」史瑶道,「不过宫里没有平底锅。」抬头看一眼漏刻,见离吃饭尚早,就让宦者把笔墨纸砚拿过来,她画一个平底锅给闻笔,让闻笔安排下去。
方几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杜琴也来禀告饭好了。
史瑶见太子还没来,就令杜琴先把饭菜放锅里。又过两刻,未时了,太子才出现。
杜琴站在廊檐下,一看太子过来,立刻命宫人去盛菜。
俗话说冬天进补,春打老虎。太子听史瑶说冬天是进补的好时节,整日不是羊肉汤就是乌鸡汤、鸽子汤,太子也没觉得烦。反正史瑶为他好,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史瑶最喜欢太子这点,哪怕觉得乌鸡肉不好吃,鸽子汤不好喝,也面不改色吃下去喝下去。今天也是,史瑶见太子眼皮都没眨一下,把一碗鸽子汤喝了又吃一只鸽子,就给他夹一块排骨,「殿下尝尝这个。」
太子张嘴咬掉,眼中一亮,「咦,这是什么味?」
「这个是橙汁排骨。」史瑶给三个儿子各夹一块,「你们也尝尝。」
太子问道:「长沙那边送来的橙?」
「是呀。」殿内只有一家五口,史瑶放心说,「妾身见汁水很多,就让厨子试试,试了三遍才做成。」
太子扭头打量她一番,「你整天只想着吃也挺好的。」
「不说妾身只会吃了?」史瑶有些意外。
太子:「先前你令莘墨给孤送花生,孤的那几个老师吃了没说好吃,倒是夸你很是贤慧。」
「贤慧?」史瑶挑挑眉,「没说妾身善妒?」
太子又夹一块,险些被排骨呛着,咽下去才说,「有孤在你前面挡着,他们哪敢说你。二郎,不会用箸就用叉,不准用手抓。」
「排骨太小,叉不到。」二郎又伸手捏一块。
太子:「你手上全是油。」
「洗洗就没啦。」二郎毫不在意。
太子:「让孤看到你往身上蹭,孤打你屁股!」
「不,不会的。」二郎正想往身上蹭,吓得哆嗦了一下,「阿弟,你的汗巾给我。」
兄弟三人的方几连在一块,大郎扭头看到他手上脏的不能看,抓起他右手抆干净,「用左手吃,别用右手。」
「谢谢阿兄。」二郎咧嘴笑了笑,左手拿一块排骨,右手拿起勺喝粥。
太子见状,简直没眼看,纳闷道:「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皮实。孤记得小时候挺乖的。」
史瑶心想,初来乍到,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先当鹌鹑,看清形势再慢慢露出真面目。随即又想到三个孩子和她不一样,她看过穿越电视剧,看过重生小说,三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死了睁开眼带着记忆投胎了,又都活在信鬼神的年代,肯定比她会装,怕被别人发现。
这些话不能说。史瑶道:「孩子大了,以后会越来越皮。再过两年连猫狗都嫌他们。」然而,没用两年,一年多一点,元封三年,夏六月,刘彻前往甘泉宫避暑,三个小孩躲在车舆内,刘彻上车才发现他仨。
刘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三个大孙子如今六岁,没长歪还越来越好看,大郎和二郎和太子小时候一样,三郎很像史瑶,很得刘彻喜欢。
六月七日这一天,向来喜欢他仨的刘彻想把他仨踢下去,「你们怎么上来的?」
「爬上来的啊。」二郎故意问,「不然还能怎么上?飞吗?祖父,我不会飞欸。」
刘彻:「你给我闭嘴。大郎,朕以为你稳重,没想到你跟着二郎胡闹。」
「孙儿舍不得祖父也是胡闹?」大郎两年前还不好意思说这些话。有个会撒娇的弟弟天天在他耳边说个不停,大郎都快忘了他上辈子死的时候都快五十了,「祖父这样说,孙儿会很难过的。」
刘彻毫不客气地说:「难过你倒是哭啊。」
大郎噎住了。
刘彻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你们父亲和母亲知道吗?」
「不知道的。」二郎道,「我们给母亲留信了。」
刘彻扬起巴掌。
二郎吓得躲到三郎身后。三郎闭上眼,道:「祖父打孙儿能消气,祖父就打吧。」
刘彻朝他脸上拧一把,愤愤道:「朕早晚会被你们几个给气死。」
「孙儿自打出生就没出过长安,孙儿真想去城外看看。」大郎道,「父亲说上林苑有种胡麻,有种花生,还有好几个做油的作坊,还有祖父给父亲建的博望苑,很多很多,孙儿实在忍不住,才和两个弟弟偷偷上祖父的车。」
刘彻明知道三个小孩想出去玩,见大郎说得这么可怜,也不舍得怪他们。以前刘彻都对太子狠不下心,对三个孙儿更狠不下来,「朕最后问你们一句,你们如实回答,朕就不令人送你们回去。」
「祖父尽管说。」三郎道,「孙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彻:「少说好听的糊弄朕。朕问你们,真是你们自己上来的?」
「是的。」三郎道。
刘彻:「朕的车很高,你们是如何爬上来的?」
「这个啊。」二郎道,「祖父,孙儿刚刚做好的东西。」说着话转身抱块木板。刘彻正想开口训三人,看到二郎用手一拉,木板现出原形,是个可以折叠的木梯。
刘彻不禁睁大眼,伸手夺过来,吃惊道:「这是你们做的?」
「我们想出来的。」二郎很得意,「祖父,孙儿厉害吧。」
刘彻打量一番,十分郑重的问:「老实告诉朕,是你们仨谁的主意。」
「孙儿可以和祖父去甘泉宫吗?」二郎问。
刘彻顿时知道是二郎,很是意外又觉得理所应当。他还记得一年多以前,三个孩子拉他去永寿殿,他不甚喜欢那个大床,二郎非常失望,他当时就在想,爬梯和滑梯可能是二郎一个人的主意,和另外两个孙儿没关系。
「可以去。」刘彻点头道。
二郎:「孙儿的主意。」
「你为何会想到这个?」刘彻问。
三郎:「孙儿想偷偷跟上祖父,又想到祖父宫里的人不会听孙儿的,那孙儿只能自己上去。祖父上马车的杌子对孙儿来说太矮,孙儿就打算自己做。」
「如果做梯,孙儿出了永寿殿,永寿殿的人就会向母亲禀报。」大郎补充道,「二郎就想到了可以折叠起来,别人看不出来的梯子。」
刘彻哼笑一声,没好气道:「你们仨是真长大了。谁给你们做的?」
「宫里的木匠啊。」二郎道,「孙儿还小,不会自己做。」
刘彻:「你幸亏不会自己做,你自己会做,你还不得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