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近些年没进过庖厨,「那把这个焖面也写给我。陶鼎上如果没有盖,我叫家奴做一个。」
「舅父,先吃,吃好了再说。」太子夹一块羊肉,咽下去就说,「下午我就叫闻笔去催一下打铁锅的匠人。」
卫青夹一块先前不敢吃的猪排骨,舌尖稍稍用力,骨肉分离,比他家做的羊排骨还要软嫩,张嘴就想说,这个猪排骨做的也好。突然想到,「据儿,你说的铁锅是做这些菜的东西吧?谁给你的?」
昨天打算邀卫青过来用饭时,太子就已经想好说辞,「我有次外出碰到一匠人,在他那里看到一块铁片,是某个士大夫家找他做的,用来煎肉的。
「当时他那里还有几人,其中一人就说如果做成陶罐那样,煮饭时必定比陶罐快。我当时听过就忘了,后来有一天煮饭的陶罐裂开才想到这事。我就命匠人试着打一个铁锅,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好。」
「你又跑出去玩了?」卫青皱眉问。
太子顿时觉得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忙说,「舅父,咱们在说铁锅的事。」
「你不是说了,饭后再说?」卫青反问。
太子噎着了,「舅父……」
「据儿,你不小了。」卫青摒退左右,语重心长道,「皇上是疼你,你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汤,可你也不能忘了,你的几个弟弟也不差。
「三个皇孙的出生是皇家大事,也是天下大事,三个皇孙百日宴那日,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会回来观礼。皇上见到齐王刘闳必定会想起已去的王夫人,再一看到齐王身体羸弱,极有可能把他留在长安。」
史瑶好奇,「齐王身体很不好吗?」
「汤药不断。」卫青看着太子,继续说,「你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该稳重些,不能再整天想着玩了。」
太子很想大声说,我冤枉,「据儿谨记。」
「我觉得……」史瑶看向卫青,弱弱道,「舅父,我认为皇上把齐王留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青眉心一跳,放下箸,道,「何以见得?」
史瑶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舅父不是外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殿下以前跟我讲过朝中大事,我也问过宫女和宦官宫里的事,对朝廷内务的事也算了解。」史瑶道,「如今刘姓诸王的权势大大削弱,可他们依然有自己的封地,想弄点事出来依然很容易。如果他们都留在长安,府里有点风吹草动,即便殿下不知道,也瞒不过父皇。」
卫青盯着史瑶,皱眉道,「这些是你自己想的?」史瑶点头,卫青又说,「那你是否想过,如果他们某些地方比据儿出众,又和皇上朝夕相对,皇上极有可能——」
史瑶打断他的话,「舅父说的那种事不会出现。殿下是父皇的嫡长子,这一点他们越不过去。父皇很尊重母后,而齐王的母亲王夫人已走多年,燕王和广陵王的母亲李姬不受宠,哪怕殿下做错事,不到万不得已,父皇都不会立他们。还有一点,他们都没有一个大将军舅父。」
卫青笑了,「我这个大将军是皇上封的。」
「舅父忠於父皇,我知道。」史瑶笑道,「如果齐王和殿下发生争执,舅父向着谁?」
卫青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据儿。」
「这一点就够了,舅父。」史瑶看向太子,「我这么说也是有私心。」
太子挑挑眉,盯着史瑶,道,「有何私心?」
「殿下也看出来了,大郎和三郎聪慧。」史瑶道,「他们兄弟不分伯仲,太孙只有一个。大郎和三郎都是嫡子,大郎占长,也只比三郎早出来半个时辰。如果父皇立大郎为太孙,把三郎封到燕国那边,三郎不服,两兄弟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大郎不如三郎,父皇认为三郎更适合当人主,封三郎为太孙,大郎面上臣服,心里不服,兄弟俩以后依然会兵戎相见。留他们在长安,妾身和殿下时常劝劝三郎或大郎,而他们又没机会养亲兵,待咱们百年之后,其中一人想反也不敢反。」
史瑶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太子很是意外,这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史瑶吗?魂魄不会又被别的鬼给换了吧?
「舅父怎么看?」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转向卫青。
卫青仔细想想:「留在长安有留在长安的好处,就国有就国的好处,不过留在长安比就国好。在你和皇上眼皮底下,他们脸色不对都无法瞒过你和皇上。」
「这么说来舅父也觉得阿瑶说得对?」太子更加意外,他以为卫青会持反对意见。
卫青看一眼史瑶,转向太子,「早年高祖皇帝也不想封诸侯王,诸侯王手中有兵,高祖封异姓为候,同姓为王,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点我知道。」经卫青提醒,太子想起来,也想到景帝时期的「七王之乱」和早几年发生的淮南王谋反。如果把这些王拘在长安,想谋反确实没有在封地容易,「那是等他们来了,我跟父皇说把他们留在长安,还是过几日我带着三个孩子去宣室殿的时候就说?」
卫青想一想,说,「皇上平日没少赞太子妃是有福之人,过几日你先说太子妃舍不得三个皇孙。以后再说齐王的事。」
「据儿知道了。」卫青担心齐王、燕王留在长安城和刘彻朝夕相处,感情深了,刘彻可能改立太子,太子认为卫青想多了。不过卫青和史瑶有一点说得对,把敌对者放在眼皮底下,想做忤逆之事恐怕也只能在梦里想想,「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和父皇说。」
卫青:「记住别提国事,只讲家事。」
「谢谢舅父提点。」卫青提到三个孩子,太子刘据就已经知道该从哪方面入手。
卫青微微一笑,刘据顿时觉得不好,就听到,「谢我是不是应当有点诚意?我也不要别的,那个铁锅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