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低声问身边的手下:“我们的弓箭手呢?”
手下还没回答,就听到“铮”的离弦之声。陈海惊愕地转头,只来得及听到前面的牙兵发出几个闷哼,箭一下贯穿他的肩头,还将他震得倒退几步。陈海吐出一口血,立刻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本来严阵以待的牙兵,一片哗然,瞬间大乱。
嘉柔在屋中来回踱步,外面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了,还有四处燃起的火光,照得夜晚亮如白昼。忽然,门口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回过头,看见木景清大步走进屋中来。
“阿姐,你没事吧!”木景清着急地说道,“你受苦了。我来救你出去。”
“阿弟!”嘉柔十分意外,“你是如何进来的?”她身体尚且虚弱,刚才是强撑着精神,此刻有些撑不住,被木景清扶着。
木景清知道时间宝贵,来不及多说,直接将嘉柔背了起来,走出屋子。
他们走到院中,遇见了过来的魏氏。木景清要动手,嘉柔却喝止他:“不得无礼!老夫人救过我的性命。”
木景清便暂时没有动,想起那人的交代,难道这就是……?
魏氏手中转着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这里的出口已经被堵死了,你们这样是出不去的。跟我来吧。”
木景清还在冲疑,魏氏已经掉头往回走了。嘉柔对他点了点头,他才跟上魏氏。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一座假山面前。魏氏取了外面的一支火杖,弯腰进去。
里面是一个密道,石壁的两边皆用夜明珠照亮,壁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地势曲曲折折,还有很多岔路,仿佛一个迷宫。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听不见了。
不知走了多远,才见到一个向上的阶梯。魏氏说道:“从这里上去,便是淮西节度使的府邸,这里的兵力应该都被虞园吸引过去了,你们可以安全离开。我就送到此处吧。”
嘉柔让木景清把自己放下来,对魏氏行了个大礼:“老夫人,您的恩情,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魏氏摆了摆手:“我也是为了还恩,你们快走吧。再晚,就要被人发现了。”
嘉柔不知她话中的还恩是何意,但也来不及多问,跟着木景清往上走。等到那方石门关闭,魏氏闭上眼睛。当年她跟随的那个游方医,竟然就是白石山人李泌。难怪她遍寻不到恩人的下落,原来他故意隐瞒真名,而且归隐山林了。
若当年他没有不告而别,或许就不会有她后来的种种遭遇。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嘉柔和木景清从石门中出来,这里似乎是一间书房。果然如魏氏所说,节度使府邸现在守备空虚,如入无人之境。木景清带着嘉柔出府,街上不断有城中各处的守兵奔向虞园。
木景清拉着嘉柔,侧身隐匿在巷子中,等那队士兵跑过去,嘉柔才问道:“阿弟,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兵力?我不是让你先回南诏吗?”
“我怎能把你孤身一人留下?你若有闪失,阿耶和阿娘那里,我也没办法交代。”木景清说道,“而且我们其实只有几十个人。”
说到这里,他还有些得意。似乎乐於看见这帮人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竟不足百人?可看城中四处火光冲天,虞园里也喊打喊杀的,嘉柔原以为得有数百人,才能制造出这么大的阵仗。这种打法,把精锐的牙兵全都打散了,根本应接不暇。她不相信屈屈几十个人,竟然能办到?
木景清神秘地笑笑:“走吧,我先带你出城。”
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几人骑着马在等待他们。这些人不是云南王府的府兵,十分面生。木景清把嘉柔扶上马车,自己亲自驾马,飞奔而去。
一夜的惊心动魄,嘉柔觉得很累,躺在马车里睡着了。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时能感受到洒在脸上的温热日光,有时却是如水的月光。半梦半醒间,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木景清手里拿着干粮:“阿姐,快醒醒,吃些东西吧。”
她扶着木景清爬起来,虽然没胃口,但为了孩子,还是忍耐地吃了一口,没想到全都吐了出来。
木景清顺着她的背,急声问道:“阿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我去找大夫!”
嘉柔拉着他,轻轻笑道:“不是,你要做阿舅了。”
木景清愣住,一下没反应过来。然后忘记在马车里,竟然激动地站起来,头一下撞到了马车顶。但他也顾不得这些,说道:“你,你有娃娃了?我,我要做阿舅了?”
嘉柔点头:“月份还小,你不要声张。”
木景清只觉得十分高兴,一路上紧张的逃命气氛也被冲淡了。他说:“这里是唐州,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淮西镇,进入山南东道节度使的辖地。到了那边,我再给小外甥找好吃的。它喜欢吃什么?”
嘉柔听完却皱了皱眉头。襄州原来是山南东道节度使的治地,去年此地反生叛乱,被虞北玄和剑南节度使韦伦合力剿灭之后,因为抢地盘发生了争执。朝廷新派了节度使管辖此地,但那个节度使软弱无能,一直被虞北玄压着,根本不可能庇护他们。
他们进入襄州,跟重回虎口没什么区别。
嘉柔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去襄州。”
“为何?”木景清不解地问到。
嘉柔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转道,北上去洛阳吧。只有那里才能逃开虞北玄的追兵。”
“可,可我要怎么告诉姐夫……”木景清说完,一下捂住嘴巴。
嘉柔却已经听到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说什么?你见到他了?”
木景清见瞒不住了,就说道:“是姐夫找到我,安排救你的事。我以前从不知道,姐夫竟然这么厉害?他算到了每一步,甚至跟我说,只需我一人去救你,有人自会带我们俩平安离开虞园。原来就是那个虞老夫人。他让我救出你之后,直接离开淮西镇,不用管他。他留下来善后。”
“他疯了!”嘉柔怒斥道,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咳嗽了几声,“虞北玄手里有几万大军,他凭屈屈几十个人,就想对抗他?”
木景清连忙拍她的背:“可是,就是这屈屈几十个人,把虞北玄的五百牙兵弄得焦头烂额,还把阿姐救出来了呢。我相信我姐夫,我现在真的有点崇拜他了。”
嘉柔狠狠地捶了下马车,她现在绝不可能返回去,那只会给李晔拖后腿,还帮不上他任何忙。
“你在蔡州的时候,为何不说?”嘉柔质问道。
木景清摸了摸后脑:“姐夫说,要是我跟你说了,你一定不肯舍下他。所以不告诉你最好。”
“好,他很好!”嘉柔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她千辛万苦把虞北玄从河朔弄回来,让他不至於身陷险境,到头来还是让他跟虞北玄对上了。
“姐夫还要我告诉你,他肩上扛着无法卸下的重任,身不由己,但他的一颗心全给了你。为你,他必会平安。”
嘉柔鼻子一酸,闷声道:“我们去洛阳等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