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知道老夫人说的是局势闹大,使君不在蔡州一事恐将暴露。斟酌片刻,说道:“那属下只带走一部分人,待城中的事情解决之后,立刻就回来。”
魏氏点了点头,看着陈海离去。
院中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枝繁叶茂,窍细的白色花柱犹如星辰一样散落在巨大的树冠之中。魏氏轻叹一声,转身走入禅房,命仆妇退出去,自己独自坐着诵经。
不久,她闻到一阵异香,眼前发黑,歪倒在了榻上。
远在潞州的广陵王帅帐之中,众将正在前帐议事。李晔坐在后面的寝帐,也能将他们的谈论听得一清二楚。这几次与魏博节度使田叙交手,他们的十万大军也占不到什么便宜,长此虚耗下去,对於粮草的供给和国库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
何况李晔知道,这些年休战,国库看似充盈,可皇城里有不少人在打它的主意,如今还不知被那些人贪了多少,此战需速战速决。原本的计划是由王承元率两万人,越过太行,强攻卢龙镇,再派一部分兵力拖住魏博节度使。
这样一来,兵力分散,藏在暗处的虞北玄便以为有机可趁而动手。
可是田叙忽然率军到了离军营不远的地方驻紮,似有要正面决战的意思。
前帐之中,因此事分为几派意见,争论不休。
李晔捏着棋子,观察棋局,暂时还没决定这子落在何处。李淳给他打了一张银制面具,方便他在军营出入,可他还是不敢轻易露面。这些年虽不常在都城行走,认识他的人应该很少,但近来他频频出入皇城,也可能会被认出来。
前面的声响终於小了,李淳掀了帘子走进来,坐在李晔的对面,无奈地说道:“他们拿不定主意,都要我来问你。田叙大兵压阵,兵力与我们相当,若分散兵力去夺卢龙,这边胜负难料。可若不去,交战时,卢龙节度使率援军来,局势会对我们很不利。”
李晔听罢,沉默不语。
“玉衡,你好像有心事?从前你杀伐决断,从不犹豫,这次倒似保守了许多。莫非你还留有什么后招?说与我听听。”
李晔轻叹一声:“不瞒您说,我只是变得惜命了。”
李淳一笑:“这又是何解?”
李晔摇了摇头,转而说道:“听您的意思,还是想让王承元冒险一试?这样一来,我们正面对上田叙,兵力将不足於他。倒是可以派一队先锋,守在卢龙节度使来的路上,打乱他的行军进程。而我们这边速战速决。”
“你是不是忘了,就算没有卢龙节度使,也有虞北玄藏在暗处,伺机而动?他的目标就是要除去我。”
李晔道:“我既来此,必定与他们周旋到底,保您无虞。”
李淳定定地看着他:“可你一直在分心想着那人,这可是战场。玉衡,你说自己惜命,是想陪她终老,所以才变得束手束脚。”
他的眼中迅速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李晔问道:“您为何会这么想?”
李淳站了起来,背对李晔:“你是否认为我冲动鲁莽,说的是气话?在你到来之前,就算面对再难的战局,我都没有想过要向你求助。我知道在你娶妻之后,那个女人对你的影响越来越大,甚至左右你的理智和判断。我担心有一日,你会因为她离开我。所以从主动请征到现在,我一直都试图摆脱你,独立完成此战。”
李晔平静地说道:“就算没有我,这场战事您也一定会取胜。这点,我从未怀疑过。您若觉得我作为谋士没有尽力,我向您请罪。”说着,就要跪在地上。
李淳一把拉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你因为担心我,赶到我身边,我心中十分欢喜。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将你置於险境。你知在我心中,从未把你当成普通的谋士。明日你就回都城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李晔见他误会了,欲解释几句。凤箫从外面进来,看到这里的气氛不同寻常,连忙低下头:“据探子回报,魏博镇的动静好像不太对。魏博节度使忽然退兵十里,是否要诱我们深入?”
两个人暂时把情绪都收了起来,走到帐中悬挂的舆图前面。
李淳问道:“田叙这是何意?一般是两兵交战,一方佯败,诱敌深入,才会退军。双方尚未交手,正在互相较量士气的时候,他忽然撤退,不是灭自己的威风?”
李晔早就发现田叙此番的打法,一改往日浮躁的特征,必是有虞北玄在背后指点。因此不疾不徐地应对着,想让田叙先沉不住气。可明明就要开战了,田叙却忽然后退,应该是后方出了变故。
“报!”有一个士兵在帘外大声叫道。
凤箫出去,与那个士兵交谈了片刻,复又回来说道:“广陵王,据守着沿路关卡的探子来报,不久前,有匹从西边来的流星快马冲入魏州地界。没过多久,两个全身裹得严实的人,突破重重关卡,一路西去。暂时不知是何人。”
李淳看向李晔,不知这其中有何关联。李晔想了想说道:“你再去问问,其中一人可是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四体雪白的马。而后来报。”
凤箫领命离去。李淳这才反应过来:“我记得圣人好像赐给虞北玄一匹河曲马,就是你说的那个模样。虞北玄突然离开了?他从头到尾都没露面,这是为何?”
李晔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让流寇袭击蔡州,目的是让虞北玄分心,自知并无把他逼回去的可能。而且屈屈流寇,虞北玄留在蔡州的牙兵,足够应付。那必定是出了别的变故。
一盏茶的工夫,凤箫带回消息,的确有匹马如李晔所述。他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必是匆匆潜入魏州的虞北玄无疑。
“既然虞北玄走了,田叙必不敢再正面迎击我们,作战的策略也该改变一下。我这就召他们再来议事。”李淳兴奋地掀帘离去。
李晔心中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不出有什么事,竟能让虞北玄丢下整个战局,冒着被舒王问罪的风险,离开此地。而且这件事,到底是天灾还是人为?人为的话,此人的谋算恐怕还在他之上。
接着,他就收到张宪传来的消息:郡主已知先生身份,於月前离开了都城,进入蔡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