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冷笑一声:“你生的这个女儿,当真愚蠢至极!你以为广陵王排除万难立她为妃,是真的喜欢她?不过爱屋及乌罢了。你去看她时,好好敲打她一番。卫国公如今跟着广陵王出征,广陵王对他的女儿,自是掏出心肺。否则战场之上,如何放心把后背交给卫国公?她若知道好歹,便善待郭氏,倘若作妖生事,东宫的徐良媛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郑氏听得懵懵懂懂的,什么爱屋及乌?但最后她听明白了,广陵王不在,还有徐良媛在。广陵王宠爱郭氏,是不得已的。她得好好劝劝三娘,总归守着这广陵王妃的位置,郭氏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妾室。若是连王妃之位都丢了,才有她哭的。
过了两日,广陵王率十万大军离开长安,而原本舒王府要举办的寿宴也忽然停止了。都城里有各种传言,有说舒王妃得了重病,不能见人。也有说她得罪了舒王,被舒王软禁。总归那之后好一阵子,再也没有人看见舒王妃在公开场合露面。
日子一下子到了二月,春天的气息临近。嘉柔收到了崔氏从南诏写来的信,信中说,木诚节跟徐进端谈好条件,又与邕州经略使和剑南节度使修好,吐蕃的大军已经撤回了,要她不用挂念。
信的最后还说,之前有人在南诏打听她跟虞北玄的事,像是从长安过去的。她的阿耶已经做好安排,那人不会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要她不必担心。
什么人会去打听她的事?嘉柔觉得奇怪。不过馥园的事,李绛和郑氏都没找她的麻烦。她只知道李晔帮她说了几句话,李绛就不追究了,也不准家里的人再议论此事。
她闲暇时还是去跟王慧兰学看账,现在也找到点门道,只不过王慧兰不会让她接触李家的核心账目,都是拿自己私产里的店铺账目来教她,显然是防着她。李家家大业大,王慧兰掌管中馈,不可能不从中渔利,这点嘉柔还是明白的。
李晔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可胸口的淤青怎样都无法退去,嘉柔只能想着办法给他进补。如今他隔三差五就要出门,有时回来得很晚,就直接睡在前院。嘉柔也没办法监督他的三餐,这让她很伤脑筋。还是得找到孙从舟来诊治,她才能彻底放心。
这日,玉壶到嘉柔的面前,说道:“郡主,崔家那边派人来,说有消息了。请您过去一趟。”
嘉柔立刻想到是托付崔时照的事情有了眉目,简单地梳妆之后,去郑氏那里请安,顺道告知她要去崔家一趟。郑氏也没拦阻,崔家虽然不如李家,但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多去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前几日,派去南诏的人终於回来,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李绛已经不让家里的人再追究此事,连王慧兰和郭敏都安静了,郑氏自然也就把此事放下。
今日,崔老夫人和卢氏,崔雨容出门进香去了,府里只有崔时照在。嘉柔见到他,一身竹青色的圆领窄袖长袍,犹如芝兰玉树,立於阶前。嘉柔听崔雨容说,他又拒绝了几门婚事,碎了几颗芳心,不知到底是哪一家姑娘,才能入得他眼中。
可也正如崔雨容所说,他外冷心热,时下临近选官,应是最忙的时候,连李晔那样不紧不慢的人都忙得不着家,他却还分心帮她找鬼医。
“表兄。”嘉柔叫到。
崔时照转身看她,她穿着绣卷草纹的襦裙,头发梳成坠马髻,发上插着一支缠枝牡丹的花钗,另有小朵的浅绿绢花点缀发间,眉目间如少女般明丽纯真。
他一时有种错觉,她还未嫁人,仍是待字闺中。
“我找到了孙从舟,你随我来吧。”崔时照说道,转身往前走去。
嘉柔就知道崔时照有办法把人找到,高兴地跟在他身后,直走到一个厢房前。那厢房外足足有十几个人守候,大门上还挂着锁,连窗户都钉死了。
嘉柔有些诧异,崔时照解释道:“非我不用上宾之礼待他,实在是此人顽固不化,总想着各种办法逃走,只能如此。”
“没关系,反正以礼相待,他也未必会乖乖听话。”嘉柔说道,“我进去看看吧。”
“我同你一起进去。”崔时照脱口说道。
嘉柔对他笑:“表兄是担心我?我尚且能应付几个男子,屈屈一个医者,不在话下。”
她的笑容耀眼,崔时照淡淡地移开目光:“纵然如此,你在府上出了差错,祖母和母亲也会怪罪於我。此人十分刁钻,自被带进府中,还未开口跟我说过一句话。只怕你未必能如愿。”
嘉柔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表兄总要让我进去试试吧?我是女子,他的戒心不会那么重。你就在门外等我吧。”
崔时照想了想,吩咐看守的人把锁打开,又不放心地说道:“我就在门外,若有事,你喊一声,我便进去。”
嘉柔点了点头,独自进到屋中。
屋中十分昏暗,地上一片狼借,洒满衣裳和食物,空气中有一股发馊发霉的味道。嘉柔用帕子掩着口鼻,尽量挑干净的地方走,小声唤道:“孙先生?”
屋中没有人回答,床上和榻上也都不见人影。
嘉柔找了会儿,才发现一个人影靠坐在角落里,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裳凌乱不堪,被五花大绑着,寂静无声,仿佛死了一样。
嘉柔走过去,蹲在那人面前,伸手要给他解绑:“孙先生,实在是得罪了……”她的手刚碰到孙从舟的身上,就被孙从舟避开,她又去解,再被避开,如此反覆不懈,孙从舟终於恼道:“别碰我!滚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还透着绵软无力。显然是几日未进食了,身体十分虚弱,差点歪倒在地。
嘉柔扶着他坐好,索性坐在他面前,气定神闲地说道:“我还以为先生是个哑巴呢。”
孙从舟冷哼了一声,从垂落的发丝间冷冷地看她。别的姑娘被他这般冷言冷语相待,早就受不了了,偏这姑娘还是笑眯眯的。也是,有求於他,自然得厚着脸皮。
“这次请先生来,是想让先生为我夫君治病。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必帮先生达成。”嘉柔继续说道。
孙从舟不说话,嘉柔倾身接着说:“听说先生醉心於研究医术,我可以帮先生寻找前朝失传的医书,或者帮先生寻找天下间难得的药材作为诊金,先生以为如何?”
孙从舟看着她,终於从齿缝间冒出几个字:“你的夫君是李晔?我不治。”
“这是为何?夫君何处得罪了先生?我先替他赔个不是。”嘉柔拱手作揖道。
“我辛苦为他诊治半载,不要诊金,只要他娶我妹妹。他不娶,我便不治。”孙从舟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