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说话。
一路无言,车厢内安静得令人无所适从。
她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心里那么多的话呀,想问他,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想问他,这几年你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你的记忆都恢复了吗?
想问他,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起过我呢?
可是看到他沉默冷峻的脸,浑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一腔话语,通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久别重逢的惊喜,大概只是她一个人的感觉吧,她想。
可是,就算他令她觉得有一丝陌生,但这个人啊,是她想念了三年多的人,哪怕在梦里,也希望能再次相逢。
既然上天眷顾,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次错过他。
所以下车的时候,她问他要电话号码,在他沉默的片刻,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故意说:「喂,你不会是怕我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敲诈你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秘书也在听着呢,他无法再拒绝,便将电话号码输入她手机里,冲疑了下,他在姓名那里写下了「傅西洲」三个字。
她看着手机屏幕,轻轻念他的名字:「傅西洲,十二,原来你叫傅西洲呀。」
她回拨过去,微笑着扬了扬手机:「这是我的号码,你存好啦,我会再联系你的!」
他并没有存她的号码,原本以为那句「再联系」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三年多的时光,曾经的相处,只是人生里一段小小的插曲,他以为她跟他一样,早已将那段记忆稀释、忘怀。
然而几天后,他真的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要请他吃饭,那晚他正好有个应酬,就算没有应酬,他也会找理由拒绝的。
后来她又打过几个电话,每一次都被他用各种借口婉拒了,再傻的人都能感觉到他是故意的,偏偏她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电话依旧,到最后他都烦了,索性对她的来电视而不见,清静了几天,在他以为她终於死心了后,某个中午,他走出公司,她站在大门口隔着老远就冲他招手,大声喊:「十二!」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竟然神通广大地找到他的公司。
他实在是低估了她的耐心与执着。
有一次他心情很不好,她带着自己做的便当又来公司找他,他没来由就对她发了脾气,那是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厌恶之情那么明显,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但她竭力克制着不让它们掉下来,她背过身深深呼吸,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对他说:「十二,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甚至像这样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也是头一次。
但是我会努力学习的,所以,请你别责怪我的笨拙与鲁莽,好吗?」
她将便当盒推到他面前,说:「心情再不好,也要吃晚饭的,否则胃会变坏。」
说完,她就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他一腔怒火,忽然就泄气了,随之便是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自那后,她用她的方式,再一次走进了他的世界,令他困扰却避无可避。
那时候她大四,学的是园艺专业,没有考研的打算,对工作也没有很大的野心,只求顺利毕业,因此多的是时间。
而当一个人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用在一件事一个人身上时,那种执念带来的杀伤力是非常强大的。
更何况,那个人在她心底三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想念,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在茫茫人海中却奇蹟般地重逢,她不舍得,也绝对不愿意再次错过。
二十一岁的顾阮阮,比之十八岁时,变了很多,身体长高了一点,头发长长了一点,面孔漂亮了一点,世界变得辽阔了一点,唯独她的感情世界,仍旧停留在十八岁的那个月夜,那个温暖的拥抱,以及那人胸膛的温度与她自己的狂乱心跳声里。
所以,她明知道傅西洲已经不是她记忆中、她心里的十二,却仍然无法阻止自己坚定地、不顾一切地朝他走过去。
她天真如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以为只要努力,付出便会有所得。
「十二,十二!」
傅西洲被惊慌的叫喊声吵醒,他睁开眼,便看到阮阮赤裸着身体站在过道里,见到沙发上躺着的他,狠狠舒了口气,脸上慌乱的表情瞬间换成欣喜,而后,意识到什么,双手掩胸,像只惊慌的兔子般,逃回了卧室。
他愣了愣,忍不住笑了。
然后,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是他,让她如此忐忑、惊慌、患得患失,而这才是他们新婚的第二天。
阮阮蒙在被子里,羞愧欲死。
但那一刻,睁开眼发觉他不在她身边的那一刻,她的睡意全无,慌乱跳起来就喊着他的名字往外跑。
她以为他又消失了。
他不知道,那一刻她是多么害怕。
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又是多么欣喜。
阮阮的脚伤虽然消肿了,疼痛感也消失了,但走路还是有点不便,傅西洲打电话让服务生将早餐送到房间来,电话接通还没开口,就被阮阮将话筒抢了过去,快速订了早餐,挂掉电话对一脸诧异的傅西洲眨眨眼:「这酒店上上下下全是我外公的眼线呢!」
傅西洲不禁失笑:「你想将我藏起来?」
「呃,不是啦,你也知道呀,我外公现在在气头上呢,你昨天来这里,他应该还不知道。」
她这是典型的掩耳盗铃呢,除非他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去,否则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外公那只老狐狸!更何况,他也没想隐瞒,发生的事情也不是隐藏或者敷衍就能一笔带过的。
他转移了话题:「你护照带了吗?」
阮阮摇头:「没有。」
走得那么匆忙,心不在焉的,哪儿还记得带上护照签证,她对义大利的蜜月之行本也没抱期望。
「让你朋友帮你快递过来吧。」
阮阮想了想,说:「蜜月地点我们换其他地方好不好?」
他点点头,也没问是去哪里,说:「你安排吧,不过我只有七天假期。」
阮阮说:「够了。
等我的脚伤彻底好了,我们再出发。」
吃完早餐,她让他陪她去了学校,宁城农大在近郊,离酒店很远,傅西洲叫了酒店的租车服务。
阮阮的毕业论文写得差不多了,来学校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她只是想带他来看看,这是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她带他去花圃基地,看她亲手培育种植的花,有的刚刚发芽,有的已经开了花,她蹲在那些花花草草前面,专注地为它们浇灌、用毛巾仔细地抆拭叶子,又温柔又虔诚,仿佛对待自己心爱的孩子。
在傅西洲的世界里,植物是办公室里净化空气的装饰品。
他在花圃里转了一圈,蹲在她身边,问她:「你为什么会选择念园艺专业?」
在他看来,这个专业,没什么大用处。
阮阮侍弄着花草,头也没抬地随口道:「因为喜欢啊。」
这是个情理之中的答案,但她从小在阮家这样一个商业世家长大,阮荣升竟然允许她念这个专业,她可真受宠,也真幸运。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大学与专业,都别无选择。
阮阮转头望着他,又认真地补充道:「相比复杂的人,我更喜欢与植物打交道,虽然它们不能说话,你开心的时候不能同你一起笑,你难过的时候也不能开口安慰你,但它们是有灵性的,真的,你对它好,付出一百分的用心,它也一定回报你百分百的诚意,给你它最美的一面。
而人呢,却并不一定能这样。」
在此刻,傅西洲听着她这番关於花草的话,只觉得是一个热爱植物的女孩子的一腔傻话,这些脆弱的花花草草,哪来的什么灵性啊?
花有期,一岁一枯荣,甚至更短。
要到很久后,他才蓦然醒悟,这番话,仿佛谶言,她和他之间的谶言。
而说出这番话的女孩,她不是傻,她的心性,又通透又纯粹。
是他终其一生,再也遇不到的简单纯粹。
午饭他们就在学校食堂吃的,她带他去的是口味最好的三食堂,这里的大师傅烧的红烧鱼,是阮阮的最爱。
她有一阵子没吃过了,说起来竟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傅西洲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打量着食堂里三五成群、嘻哈喧闹的学生们,这个世界,青春张扬,既热闹又相对简单,阮阮属於这里,而他,置身其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他还是让阮阮坐下来等,他端着盘子去排队打饭。
阮阮撑着手臂,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不同於平时的西装革履,休闲的开衫毛衣与裤子,很简单的装扮,在一群学生里,身姿依旧出众耀眼。
他跟着人群慢慢挪动,他在为她排队打饭,就好像无数普通的校园情侣,下了课,一起来食堂,她点好自己爱吃的菜,然后坐在餐桌边等,他耐心地去排队买回来,无限温柔地将餐盘放在她面前,眼中带笑宠溺地说一句:「快趁热吃吧。」
她傻傻地笑起来。
这一幕啊,她曾幻想过无数无数次。
饭后,阮阮本来想带他在学校里逛一逛的,他看了眼她的脚,说:「下次再逛吧。」
下午回到酒店,阮阮接到了阮荣升的电话,她叫了声外公,就将话筒放得远远的,结果预想中的教训并没有传来,那边沉默了片刻,一声浓重的叹息:「你啊你!」
阮阮眼眶一酸,知道外公是原谅了她。
「你把电话给傅西洲,然后去卧室待着。」
阮荣升正声说。
那通电话并没有讲很久,五分钟后傅西洲就推开了卧室的门,她急问:「外公怎么说?
有没有骂你?」
「没有。」
他淡淡地说。
她狐疑,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转移了话题:「晚饭就在酒店餐厅里吃,好吗?」
阮阮点点头,忽然就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以为经过昨晚,他们应该会变得亲近一点,可她却沮丧地发觉,身体上再亲密,她似乎还是走不进他的世界,因为他拒绝她的靠近。
人果然是贪心的,对吗?
以前,她只要能与他在一起,能每天看到他,就满足了。
可现在呢,她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想要了解他所有的过往,想要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她躺下来,拉过被子蒙住头,悄悄地叹了口气。
也许,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只有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通话后,阮荣升找人把阮阮的手机还给了她,禁足算是解除了。
过了两天,阮阮的脚伤终於彻底痊癒。
她选的新蜜月地点,就在宁城郊外的一片竹林里,竹林深处有一座千年古刹,还有一个瀑布。
山上没有住宿的地方,傅西洲听到他们要搭帐篷露营时,有些震惊,她的蜜月方式,也太独特了吧!但既然他说过了,一切由她做主,便也没有反对。
车子开了快两个小时,终於抵达山脚,他们需要步行一段路上山。
攀过一段弯弯曲曲的石阶,便进入了竹林,这是一片辽阔而稠密的竹林,清晨的阳光从树叶间丝丝缕缕地洒下来,光影斑驳,空气里弥漫着竹叶淡淡的清香,微风一吹,阮阮忍不住闭眼,深深呼吸。
她转头,对身后的傅西洲说:「我第一次陪教授来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里。」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跟教授一起来过,她也不知道在繁华喧闹的宁城还有这样一个宁静美妙的地方。
她上一次来是去年盛夏,教授与竹林寺庙里的住持是老朋友了,因此得以在寺庙里留宿了一晚。
那个夜晚,她在竹林间,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的夜色。
他们找了个地方紮营,傅西洲与阮阮都是第一次户外露营,帐篷是临时租的,虽然在户外店看着店员演示了一遍,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手忙脚乱的,折腾了许久才终於弄好。
阮阮疲惫地往软垫上一躺,打了个滚儿,开心道:「哇哦!终於实现了野外露营的心愿!我求了风菱好多次,她就是不肯陪我一起。」
她坐起来,望着看她打滚而神色怪异的傅西洲,嘻嘻笑说:「十二,还是你好,走,我请你去喝最好喝的茶。」
竹林深处的那座古刹里,除了大殿壁上刻着的年代久远的珍贵华美的壁画,最令阮阮念念不忘的,就是住持师父煮的茶了。
上一次离开的时候,住持师父对她说过,小姑娘,你任何时候来,我都煮茶给你喝。
事后教授说她有福,要知道住持师父的这杯茶,不是谁都能喝到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跟在教授身边的小女孩儿。
时隔数月,再次见面,她已嫁为人妇。
廊檐下,阮阮静静坐在石凳上,看着住持师父手起手落,缓慢地从陶罐里拿出茶叶,缓慢地将水注入陶杯中,水是山涧的泉水,清澈冰凉。
她看了一眼站在回廊尽头的傅西洲,轻轻问住持:「师父,您可以帮我抽一支签吗?」
住持师父手中动作不停,也没有抬头看她,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语调波澜不惊:「既然一开始就信你自己,那么,就继续信自己的心吧。」
第一次来的时候,教授问她,要不要抽一支签,这里的签,很灵的。
她想也没想,就婉拒了,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她说,不用了,相由心生。
阮阮微微一笑:「是,您说得对。」
住持师父泡好了茶,站起来,对她说:「小姑娘,这壶茶,就当贺你结婚了。」
「谢谢师父。」
古刹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令人不由沉静、安宁,时光变得缓慢悠长,傅西洲站在回廊下,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密林。
「十二。」
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身后轻柔地传来。
他回过头,看到廊檐下,石桌旁,袅袅升起的茶雾中,那个女孩儿正朝自己望过来,亮若星辰的眸中盛着盈盈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空中有清风拂过,吹动廊檐上的铜铃,叮当!叮当!一下一下,清脆而曼妙。
他的心,在那一刻,忽然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击中,变得轻盈、柔软。
那些缠绕在他心里纷纷扰扰的事情,仿佛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微微笑着,朝她走过去。
来之前,阮阮就说过,竹林里有大惊喜。
他追问,她神秘兮兮地不肯告诉他。
晚餐他们是在古刹里吃的素食,一份豆腐、一份蔬菜、两碗米饭,简简单单。
阮阮吃得很香,傅西洲却没什么胃口,他是肉食动物,口味也重,不太习惯这样的清淡。
夜色愈深,古刹里没有通电,还保留着原始的照明方式,灯笼映照出的灯火影影绰绰,山峦寂静,才八点钟,仿佛已是夜深人静。
阮阮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大照明灯,在傅西洲面前晃了晃:「走喽,带你去探竹林夜色里的秘密。」
她打着手电筒,照着脚下的小路,他跟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着。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暮云古镇的树林里,他们一起去为风声捉野兔。
「风声的病好了吗?」
他忽然问道。
阮阮愣了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那段记忆里的人与事,她轻快地答道:「嗯,好许多了,后来他做了手术。」
他「嗯」了声,又沉默了。
「他一直记得你,还总问我你的消息呢。」
阮阮说。
沉默了片刻,他说:「有时间去看看风妈与他。」
「真的啊?」
阮阮惊喜地转头望着他。
他点点头。
那段记忆,随着她的出现,已经不可能被抛弃、被忘却。
「嘘!」
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密林,欣喜低声喊道:「十二,你快看!」
他抬眸望去,瞬间一呆。
只见高耸茂密的竹林间,成群结队的萤火虫飞舞其间,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轻盈地舞动着,划出一条条宛如银河的光带,在这夜色里,美得如梦似幻。
阮阮关掉手电,又打开,朝夜空中晃了晃,如此反覆。
片刻,大片大片的萤火虫循光而来,聚集在他们的上方,飞舞着、盘旋着、闪光着。
他见过世界各地的璀璨夜色,却从不知道,有一种夜色,可以美得如此寂静、轻盈、曼妙,令人心思一点点沉静。
他侧头去看她,只见她仰着头,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眉眼弯弯,视线随着那些飞舞的精灵轻轻转动。
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她偏头望向他,轻声似呢喃自语般地说:「十二,你知道吗,当我去年第一次在竹林里看到这么美的画面时,我就在想,将来我一定要跟我爱的人一起来看萤火虫,这是我觉得最最美的夜色,我想跟他一起分享。
十二,谢谢你。
真的。」
她牵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不等他回答,已偏过头去,仰望着夜空。
是在这一刻吧,傅西洲侧头久久凝视着她,将她恬静的微笑收入眼底,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能把她拉进他的世界里来,那个世界里,有阴谋、争夺、背叛、冷酷、虚情假意、尔虞我诈,甚至鲜血横流,唯独没有温情,更容不了简单的一颗心。
他自以为是对她的保护,却不知道,这恰恰是他残忍的地方,他从来没有问过阮阮,她是否愿意走进他的世界里。
因为在他心里,他始终没有把她当做患难与共的妻子。
他们的婚姻,是她的执着,是他的顺势而为。
同一时间,莲城,傅家老宅。
灯火通明的宅子里,唯有最边上那栋房子的三楼书房里,灯光昏暗,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光影下,散乱着一摞照片。
最上面那张,场景是酒店餐厅,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照片里的女孩子笑容比灯光更璀璨,正抬起手,拿着纸巾帮对面的男人抆拭残留在嘴角的东西,男人似是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头微微一偏。
书桌后的男人静静地看着桌上那摞照片,面无表情。
许久,他拿起最上面那张,又看了看,忽然笑起来,那笑却是极冷的。
他伸手,轻轻弹了弹照片上那张面孔,玩味地低喃:「顾阮阮,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呢?」
放下照片,他拨了通电话,沉声吩咐道:「让乔嘉乐明天上午到公司来见我。」
第二天,他们又走了很远的路,去寻找瀑布。
在山上露营到底很多不便,她是无所谓,但她担心傅西洲不习惯,所以行程只安排了两天一夜,看完瀑布就回市区。
上次来的时候,因为时间关系,她没有去过瀑布,找住持师父问了大致路线,他分明说不远的,可他们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找到!
但浑身的疲惫在看到阳光下澄澈的水花飞舞时,她又瞬间元气满满了。
她蹲下身,掬了一捧水就喝起来。
「这个水能喝吗?」
傅西洲皱眉问。
「很甜呀!你要不要喝一点?」
他赶紧摇头,他的肠胃不太好,几乎不能喝生水。
她哈哈笑,说:「你帮我拍一张照片吧!」
她掏出手机,正准备递给他时,一条彩信跳进来,她顺势打开,是一张照片。
「啪嗒」一声,手机从她手中跌落,径直掉进了水里面,沉入水底。
「阮阮?」
他正等着她递手机给他,没想到转眼她的手机就掉进了水里,而她,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一样,整个人呆怔地蹲在那里,脸色苍白无比。
「阮阮?」
他又叫了她一句,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起来。
「怎么了?」
「啊……」她终於回过神来,看着他,一脸的失魂落魄。
「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没什么啊……」她呆呆地说,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可没有成功。
她不太懂得掩饰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自然不信,但他知道,大概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回头看了眼手机跌落的地方,说:「手机就算捞起来,也不能用了。
回头买个新的吧。」
「嗯。」
她点点头,「我忽然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就往回走,她步子迈得飞快,他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她不理会,只是拼命走,拼命走。
她不敢回头,她不能回头,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满脸的泪痕。
她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在她刚刚感觉到一点幸福时,就总有意外跳出来,击碎她的心,张着血盆大口嘲弄着她,你看,你看,你感觉到的幸福,压根就是不真实的,就是一场梦,虽美,却脆弱。
莲城,凌天日化集团。
乔嘉乐站在二十九楼的副总办公室里,举起手机,对着三分钟前发送出去的一张照片,按下Delete键。
她抬起头,对临窗而坐背对着她的男人说:「傅总,我可以走了吧?」
片刻,傅云深才淡淡出声:「明天就来凌天设计部报到吧。」
乔嘉乐转身,走到门口时,忽又折回,她仰起妆容精致的脸庞,说:「别以为一个小小设计师的职位就能让我为你办事,我说过的,我做这一切,全是为了我姐姐。」
说着,她咬紧嘴唇,眸色渐深。
傅云深没接腔,只挥了挥手。
乔嘉乐瞪了眼他,转身出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他的手指轻轻叩着椅子边缘的声音,一下一下,耐心而有节奏。
过了许久,他终於转身,缓缓移动着轮椅,滑到办公桌后,轻轻敲了下电脑键盘,待机的屏幕亮起来,一张照片赫然映入他眼帘。
他看着那张照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顾阮阮,这一次,你又将做出什么决定呢?
你还会再次原谅他吗?
我忽然好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