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念?恶念?”
佛主眨了眨眼睛,神情中有些许意外,没想到这个少年道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施主这话是何意?”
不光是佛主,在场的其他人在听到任以道的话后都有些愣住了。
分成善念和恶念的不是无念佛主吗?不是已经被占据了吗?
“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是一个联想。”任以道耸肩轻笑,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而是坦然地与佛主对视。
即使灵性直觉的死亡警告已经快要爆棚,但他的脸上依旧毫无惧色,反而噙着淡淡的笑意,道:“我并非是胡乱猜测,而是一个有理有据的推断,你想听听我的理由吗?”
“愿闻其详。”
“理由很简单——直觉。”
“直觉?”妖月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徒弟说的这话实在是耍赖。
这还不算胡乱猜测?
你要点脸吧!
不过佛主倒是没有恼怒,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原来是直觉吗?”
“是的,就是直觉。”任以道的目光下移,看向了佛主身下的阴影,“从你脚下的影子和你给我的感觉上来看,你们是相似的……都是单一且不完整的。”
“按照你的说法,那也就是说,原本的无念将自己分成了善念和恶念,善念渡人,恶念斩人。”
“如果它是无念的恶念……那么,你呢?”
灵山内部空间的氛围不知何时改变了,佛主笑眯眯的眼睛缓缓睁开,他身下的影子也睁开了一双血眸,四目同时凝视着任以道。
随着影子睁开了双眼,周遭的温度迅速下降,但任以道完全无视了那双猩红的眼眸,回望佛主满是慈悲的眼眸,平静道:“你的情绪太过於平静了,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不管是看到佛子牺牲的壮举,还是目睹自己百年的谋画失败,甚至是在谈起你的过去,情绪上都没有任何的波动。”
“就算你表面上做出一些配合的表情,能够瞒得过其他人,但你骗不过我,我感受的到,你的心没有丝毫的波动。”
最后,任以道给出了定论:
“你,是不完整的。”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只有单面的,都是立体而复杂的。
没有为了恶而恶的人,也没有为了善而善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会那么做的原因。
“此刻的你,看上去就像是个真正的佛陀,一个从不会愤怒的慈悲圣人,但这只是不过是假象,因为你没有愤怒的能力。”
任以道看着佛主,轻声问道:“占据了佛主之位的你,其实是过去那名在飞云涧那无名佛陀的善念?还是恶念?”
众人沉默,似乎都在思考任以道“直觉”的可能性。
答案……九成为真。
“不过,说是问你,但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众人思考之时,任以道笃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若你是恶念,此刻的你显得过於和善,对我们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恶意,这很不符合恶念的情况。”
“若你是善念,你在西漠神州这百年所做的绝对算不上善良,你害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有太多无辜的僧人因你而堕落而惨死。”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曾经的你是恶念与善念一体,但此刻却将二者分离,此地只留下了善念坐镇。”
说完之后,任以道抬眸,深深看着表情依旧平静和蔼的佛主,轻声问道:
“佛主大人,我可说错了?”
善念?
这是善念!?
戒行心神颤抖,他不敢相信任以道得出的这个结论。
你说,眼前这个能够用精血浇灌血菩提的万魔之魔,居然会是善念?
若,若是这样,那……那祂真正的恶念,又该是什么模样!?
戒行死死盯住佛主,想要用自己这样已经污秽的眼睛仔细看个究竟。
佛主看着任以道,轻笑点头:“你说得对,贫僧确实是善念。”
说完,祂深深看了任以道一眼,似是终於注意到了这个出现后一直没有展现什么特殊之处的少年道人。
好一阵子,祂忽然奇怪地说道:“奇怪,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你?我们曾经见过吗?”
“哈哈,我这个当世之人肯定是没见过佛主大人的,大概只是你的错觉吧。”任以道轻笑摇头。
他确实没见过佛主,至少到今日之前都是如此,他可以笃定这一点。
至於未来的自己会不会在某一个回到过去与佛主相见,那就另说了。
谁知道呢。
你要找的是未来的我,跟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
佛主看着任以道毫无躲闪的眼眸,缓缓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佛主,对於佛子他们暗中的准备,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吧?”
!!?
戒行的眼瞳微微颤抖,恢复了些神智,缓缓转向了佛主的方向。
“……呵呵,你说的没错,我确实隐约有所察觉。”佛主点头,坦然承认,破灭了戒行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那为什么不提前拆穿?如果你在之前出手的话,他们恐怕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即使戒行就在身边,即使他们为此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以自身堕落为代价进行了可歌可泣的牺牲,任以道的话语依旧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面子。
因为这就是事实,即便鲜血淋漓,也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因为没有必要?”
“唉……”佛主轻叹一声,眼神中有些遗憾地看着戒行道:“确实如你所说,即使放任他们去做,对我来说也不会有影响。”
“……呵。”戒行的心在无声地滴血,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抽噎。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个白痴。
自己这些人能够苟且偷生,竟然是因为对方的仁慈……这是何等可笑的事实。
他们心目中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放过他们无数次的恩人。
“呵呵,呵呵呵……”戒行笑了起来,不在笑别人,而是在笑自己。
嗤笑着自己的无知,嘲讽着自己无力可笑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