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会随着时间而淡去, 但是当伤痛转变成仇恨, 却可以深刻入骨, 持续十年, 二十年, 甚至一辈子, 仇恨的力量犹如一把双面刃, 不但会刺伤别人, 更会侵蚀着自己, 让自身沉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在黑暗的漩涡中不断沉沦, 不断沉沦…
贾似道年方十一时, 以父荫庇佑, 补缺"嘉兴司仓", 甚得理宗之重用, 其姐贾氏又受宠爱封为贵妃, 初得权势之时, 便显内敛权谋, 一路平步青云, 扶摇直上, 如今已进为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大权在握…
回到十年前, 风和日丽, 云彩鲜明, 一名黝黑男子迈入贾府, 男子身材雄伟直冲中庭, 只见一身着紫色官服, 腰挂金色鱼袋之年长男子和一群妻妾蹲跪在地围成一圈, 众人兴奋地喊叫, 甚是投入激动, 场面好似市井街民路边叫卖, 待男子走近, 原来众人正在斗蛐蛐儿, 身穿官服的贾似道最为忘我
黝黑男子抱拳道:[回禀大人, 您吩咐的事, 属下已查出]
贾似道不耐地回头露出阴狠神情, 挥挥手示意众妾退下, 众人知趣地赶紧离开中庭, 贾似道站起拂去膝上的尘土, 接续说道:[说吧!]
黝黑男子正声道:[如同大人预料, 马大人果真有了行动, 欲由密探上奏皇上, 所幸下属们已将此密函拦下]
贾似道淡漠地道:[刑部主事马程贤勾结金人, 密谋造反, 罪证确凿, 满门抄斩, 你立即带兵前往, 老夫随即晋见皇上禀告此事, 退下]
贾似道说得云淡风轻, 好似寻常事项一般, 言罢挥袖, 黝黑男子再度抱拳道:[是]
黝黑男子正欲退下, 贾似道想想又道:[斩草要除根, 未留后患, 务必低调迅速, 以免节外生枝, 此外老夫在斗蛐蛐儿时, 别再来叨扰老夫, 此乃要事, 退下吧]
贾似道表面沉着中透露出诡谲奸诈、凶残暴戾的神态, 黝黑男子从命道:[遵命, 属下明白]
回顾眺望远方城内马府, 可见府院内外遍布官兵, 余伯紧抱着怀中熟睡的马云浩, 矗立於不远城门外老泪纵横回忆着…
余伯年约伍六十岁, 左脚天生残疾, 自年轻时便在府上伺候马程贤父亲, 其家人均远居家乡, 无奈家乡前年患上一场瘟疫, 全家病死其中, 只有小孙子免於其祸, 马程贤知晓后, 不忍於此, 便邀其两人同居府上, 供予衣食, 余伯甚是感激, 而对马府上下而言, 余伯於此辛苦一世, 并非仆佣关系, 更是亲人长辈, 早已超越寻常主仆之情, 一盏茶前, 是余伯首次忤逆马程贤, 现今马府里透露出异常的寂静, 山雨欲来的气氛之下, 硕大的屋内如今只剩寥寥数人, 余伯和其孙子在离去后, 却默默地去而复返…
三岁的小孙子站在余伯前, 余伯细心地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打理他的服装, 轻拍肩头的同时, 又深怕将衣上压出一道皱折, 小孙子身着马云浩平时的服饰, 余伯再摸着他的小脸蛋, 红着双眼边说道:[我的小余儿, 真好看, 真好看]
余伯从怀中拿出一支冰糖葫芦, 蹲下身子给予小孙子又说道:[乖孙, 你在这玩, 爷爷稍后再回来接你]
小余儿无邪地舔着糖葫芦, 并不知接下来的情况, 余伯望着鼻头一酸, 抱住小孙子心道:[那贼人早知晓浩少爷的存在, 其后如不见其踪影, 必城门紧闭, 严禁出入, 搜索全城, 届时浩少爷亦恐难逃出於此, 老爷对咱爷俩恩重如山, 孩子, 爷爷对不住您]
没人知道余伯如何将马云浩随着金环白玉笛带离马府, 余伯怀抱着马云浩, 以不便之姿跨上一匹棕马, 这是管家私自牵给余伯的俊马, 体态良好, 肌肉紧实, 日行千里, 向着城外的后山一路狂奔, 到了山头约略回头遥望山下的马府, 已被团团兵马围住, 喧闹喊骂的声音甚至传到余伯的耳里, 同时间马云浩渐醒, 醒来未见亲娘便嚎啕大哭, 哭声煞是宏亮, 马蹄声伴随着尘土逐渐远去...
光阴轮转, 八年时间转瞬即逝, 余伯带着马云浩回到邻近家乡之所, 是座一处极为偏僻靠近山坳的小村落, 余伯以孙相换后, 辗转得知小孙子确切遇害, 换取马云浩一命, 只剩两人相依为命, 本就将马云浩认为亲孙看待, 马云浩深知过往, 对余伯除了感激之外, 当然视之为亲人, 觉得自己必须孝顺余伯, 倒也懂事, 因为此处远离京都,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到了京城谋生, 所剩多为长辈, 村里难得有个小顽童, 虽然吵闹了点, 确添上许多欢乐, 长辈们也都把马云浩当成了自己孩孙疼爱, 纯朴自给自足的生活, 大抵是马云浩一辈子中最逍遥的八年
山中的枫叶由红转黄, 由黄渐枯, 寒冷的冬天煞时间逼近, 余伯从小屋子里走了出左瞧右望了一下, 便喊叫道:[浩儿, 天暗了, 快回来吃饭了]
只见马云浩浑身湿漉漉, 手里拿了条鱼, 喜孜孜地说:[爷爷, 晚餐可以加菜罗]
亮了亮手中的鲜鱼, 似乎在炫燿自己的战利品般, 得意自满的神情言於面上, 余伯呵呵笑了笑道:[你这小捣蛋, 快去洗个澡来吃饭, 小心着凉, 受了风寒可不好受]
余伯边说边帮马云浩抆抆身子, 把鱼接过, 马云浩吐了吐舌:[爷爷, 浩儿要红烧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