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莲叶回乡这几日许家上下都十分不好过,不仅走在路上会被指指点点,躲在家里也会有挨不完的数落。
许家娘虽然和甜橘儿娘吵架时一个劲儿维护自己儿子,贬低甜橘儿,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还是觉得甜橘儿这孩子可惜了。
且不说她从小是两家看着长大的,长得水灵讨喜,性格乖巧、懂事、能干,走到哪里哪里便有一片欢声笑语;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把她当做未来儿媳看待,吃的喝的玩的全毫无保留地塞给她,那种付出是一时半会儿割舍不下的。再看儿子带回来的镇上的女娘,除了比甜橘儿精致漂亮些,家底厚实些,也没什么好的。
此时谢韬韬倚在床边修指甲,白嫩的十指一伸出来,就知道是没干活儿的娇娇女。身后的被子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乱糟糟地团成一团,看了一整天,也没想过叠一叠。
“谢娘子,你挪挪地儿,我要把被子叠起来。”
许家娘故意这么说,谁知人家真的就换了个地方坐下来,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她实在忍不住,开始暗戳戳点她:
“也不知道我家许哥儿在镇上住的屋子是什么样的,这天冷天热了记不记得换铺盖,我看啊他一个男人家也不注意讲究,还得有个勤快的媳妇儿在屋里头帮着收拾……黄勤快是有名的能干,她男人没死的时候,两个人把日子过得可红火了,现在也不差啊,老两口拖着个小么儿,全被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我能享到儿媳妇的福吗?”
她将问题抛出,谢韬韬漫不经心地接过来,
“求人不如求己啊~”
一听这话,许家娘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彻底凉了。她怨恨地瞪了谢韬韬一眼,故意将被子重重摔下来,没好气道:
“都说‘女勤家兴旺’,要是摊上个懒媳妇儿,倒了八辈子霉了。”
谢韬韬似乎是没听出她话里有话,继续和她辩驳,
“此言差矣啊~男人不中用,女人只有做牛做马累死的份儿。女人再懒,只要男人有本事,照样过得好。”
许家娘被气得彻底没了脾气,嘟嘟囔囔地出门去。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背后,一双空洞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没多久许莲叶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老娘蹲在堂屋地上剥花生,手指掐壳儿的动作恶狠狠的,像是要徒手掐出花生油来。
“娘,怎么不去里屋歇着,里屋暖和。”
许莲叶本是关心,却挨了一顿白眼。许家娘阴阳怪气道:
“我是劳作命,我得找点活儿干,那十个手指头凭空翻不出花儿来。”
这番话配合着斜眼往屋里瞅的动作,许莲叶立马明白了问题所在了,他急又尴尬地推了推老娘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许家娘心里窝火,可是她也知道东家得罪不起,只好抱着篮子让到别的屋里去。
这边许莲叶换下淋了雪的衣服,进到里屋,看见谢韬韬正在描眉。简陋的桌面放着一块残缺的铜片,这本是贫穷山村里寒酸的一角,可是随着女子用烧黑的碳条细细描绘出眉尾,自然优雅的仪态为这里投射出别样的风情。他想起老娘的话,并不觉得谢韬韬矫情,反而更仰慕她的高洁。
“谢娘子,委屈你了……”
许莲叶局促地搓搓手,
“乡下人不讲究,一直没想过磨块像样的铜镜……明天,明天我找铁匠铺打块铜镜,我给你磨出来。”
此时的他或许忘了,铜镜,这件包含诸多寓意的物什,他曾经也许诺过别人。
谢韬韬放下碳条,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动听:
“不必麻烦了,我已经托人送信给舅父,过几日就会有人接我回去。”
一听这话,许莲叶心里咯噔一下,鼻尖涌上莫名的酸楚,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这么急着走……是住的不舒服吗……家里确实简陋了些……我娘那个人就那样,你别放心上……我给你多铺两条褥子,夜里就能睡得舒服些……怎么就要走了呢……”
谢韬韬平静又宽和的眸色流露出无奈与忧愁,
“不是啊,你和你的家人待我都很好,但我仔细想了一下,这次贸然叨扰确实有失考量,大家都没做好准备。还有你那个甜橘妹妹……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愿见到你被流言蜚语困扰,还是离开的好。”
“不是的!”许莲叶突然大吼一声,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极力地解释道:
“我和甜橘儿的事那都是长辈们开玩笑,甜橘儿年纪小当了真,但我真的和她毫无情爱之说,更没有越界之举。”
说着,他举手起誓:
“承蒙韩掌柜抬举,我一介乡野小民能在镇上安身立命,还和娘子这样高洁的人物交往,我这颗心都能剖给你们,此生绝无二意。娘子受的委屈,还请再忍耐几日,届时我一定和乡亲们解释清楚,将你我的关系名正言顺地定下来。”
如此信誓旦旦,谢韬韬似乎真的被感动到了,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忘情地握住许莲叶四指指天的手,同样情深意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