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钦上前扶着她,他们谁都没伸手拦一下。
他们都是为人父母,能理解此刻一个母亲绝望的心情。
“我们会对成实负责一辈子的,如果他真的截肢了,我们孟家会护着他一辈子,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别怪言言,”宋婉不知道应该怎么求她,可她知道,如果把这件事都怪在言喻的身上,这孩子会没活路的。
成母此刻扯着自己的衣裳,痛苦地只能捶自己的胸口,她拚命地打着自己。
恨不得此刻躺在里面的是她才好。
在听到宋婉这句话后,她满眼痛苦:“我们成实,以后是要当医生,要当医生的啊。”
说完这句话,她扑通一下地坐在地上。
孟仲钦想上前扶她,也被她一把推开了。
她哭地太绝望了,一辈子的期望,拚命咬牙供养出来的儿子。丈夫死后,即便是再难,她也没想着要改嫁,因为有两个孩子啊。
当时有人见言喻长得好看,又见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就说让她把言喻干脆送人了。
她咬牙忍着啊,因为都是她的孩子啊。
可谁知她拚命养着的女儿,根本不是她的孩子。而她眼看着就要熬到头,看着儿子有出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累了,坐在地上。
“当年要不是你生病要吃苹果,成实爸爸也不会一大清早赶集,在山路上出事,”她像是呓语一样,可是却听的对面孟仲钦和宋婉都脸色大变。
他们只知道成父早逝,却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宋婉捂着嘴,几乎想要给她跪下。
而一直没说话的言喻,茫然地抬起头。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雪白的皮肤上手指印那么清晰,眼底明明都是血丝,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如果可以,她愿意现在就去死。
言喻被赶走了,因为成母看见她太过激动。宋婉只能将她带回家,而孟仲钦依旧留在医院里。
宋婉陪着她,连眼睛都不敢闭。
可她很却很乖,乖地叫所有人都害怕。
她没再提出去医院看成实,她按时吃饭,整日整日地睡觉。学校那边,孟仲钦干脆让人给她请了长假,学校也知道她的情况,同意她下学期开学时再期末考。
当时蒋静成正在忙着毕业分配的事情,要去新的部队,集训一个月。
宋婉想打电话让他回来,最起码让他陪陪言喻,陪着她熬过这一段。
孟仲钦却阻止了她。
那天晚上,往这一个月里的普通夜晚一样,宋婉离开言喻的房间。孟仲钦正在打电话,她进门的时候,他挂了电话,低声说:“言言睡了?”
“嗯,”宋婉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孟仲钦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早点睡,我们坚持住,言言才能坚持住。”
成实的事情,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不好过。
宋婉点头,两人关灯在床上休息。可不知道为什么,宋婉突然起身。孟仲钦被她的动作惊醒,还没说话,就见她已经赤脚下床,匆匆走了出去。
当她再也打不开言喻房间门的时候,宋婉的心,沉了下去。
她凄声尖叫,孟仲钦随后冲了出来,踹开了言喻的房门。
窗台打开,晚风灌进来,踹门的声音惊动了坐在窗口的人。言喻穿着睡衣,安静地坐在那里,长发披肩,温柔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美地真像一幅画。
“言言,”宋婉见她坐在那里,腿软地几乎当场要跪在地上。
孟仲钦脸色铁青,呵道:“言喻。”
言喻坐在窗上,看着天际那一轮圆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月圆了,可人却散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像是鸵鸟,好像要永恒地保留着这个姿势。
言喻的声音很轻,彷佛风一吹就能散开,她说:“对不起,我好像真的熬不下去了。”
虽然她每天都躺在床上,可一闭上眼睛,都是那副画面,是成实哥哥满身血躺在那里,她拚命地想要熬下去,想小成哥哥,想着成实哥哥,想着父母,想着身边所有的人。
可是不行,真的不行了。
孟仲钦看着她,表情沉重:“言喻,爸爸知道,这很难。就算是到了爸爸这个年纪,如果遭遇你现在的事情,也会很难。可死真的能一了百了吗?你死了,爸爸妈妈会痛苦,就连成实和成家妈妈也会痛苦的。成实是用命救了你啊。”
言喻捂着脸,她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拚命地熬着,想要熬过一天是一天。
孟仲钦往前走,直到快走近窗口,才站定看着她说: “言喻,你还记不记得妈妈在医院说的话。如果成实真的截肢了,我们孟家可以照顾他一生。爸爸可以帮你照顾他一辈子,可是这件事更应该你去做,只有你自己变强了,才能照顾你任何想要照顾的人。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遇到岔路口,不要轻易就认输。”
“要勇敢去面对。”
说完,他伸出手,许久后,言喻将自己的递给他,紧紧地握住。
第二天,言喻接到了蒋静成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他声音有点儿沙哑,还有些得意:“昨晚我们营房后面老乡的大棚着火了,消防都没我们去的快,奋战了一夜。”
她的小成哥哥,那样的洒脱又飞扬。
可她呢,差点儿去寻死,这样的自己 ,究竟有什么资格。
言喻走了,离开替她遮风挡雨的家,离开了那个心心念念要娶她的少年。
**
“走吧,”成实下车后,绕过车头,替她离开车门,弯腰说道。
言喻还在犹豫,成实已经伸手过来拉着她。当他牵着她的手进了电梯时,言喻的心噗通噗通地拚命在跳。
一直到成实敲门,里面的人开门。
当成母看见站在门口的言喻时,呆呆地看着她,直到成实喊了一声:“妈。”
“回来了,”成母点头,随后撇过头,像是忍耐着。
成实拉着言喻进门,笑道:“您给果果找双新拖鞋吧。”
他的口气寻常,就像言喻只是在外面玩了一圈,又回来了。
成母没有说话,而是进了房间,找言喻找了一双拖鞋。当他们穿着拖鞋进门之后,言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成实在她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现在怎么这么没规矩,看见妈妈也不叫了。”
言喻张了张嘴,终於喊了一声:“妈妈。”
成母依旧没什么情绪,双手握在身前,许久才问成实:“吃饭了吗?”
“还没呢,要不您给弄点儿?”成实笑了笑。
言喻一愣,可是趁着成母转身去厨房的时候,成实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厨房里,成母打开冰箱,拿出两颗鸡蛋,可没一会又开了冰箱,多拿了一个。
这房子并不大,言喻站着的地方,就靠近厨房。
然后她清楚地听到背对她的成母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么瘦。”
她愣住。
“要胖一点儿才健康啊。”
一瞬,她潸然泪下,这一次却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