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点点头:「确实,知道那晚盯梢人都有谁的,要么是那个外勤小组自己的人,要么就是登陆过考勤系统。」
「有权利查看出勤情况的,整个刑侦队里只有你和我,以及局里各科副主任以上级别的领导们,」骆闻舟的声音几乎和他手指间冒出的白烟一样轻,「要么那个内鬼在我们这些人中间,要么有人黑进了我们花了大成本做的这套系统,而网监那帮人都是废物,居然毫不知情——你比较喜欢哪种答案?」
陶然觉得哪个听起来都挺让人蛋疼,疲惫地抹了把脸,过了一会,他又强打精神说:「还有两个比较好的消息,你听吗?」
骆闻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有胡震宇的配合,目前针对周氏的调查相对顺利多了,可能有他们三支公益基金涉及账目造假和跨境洗/钱的确凿证据,除此以外,他们还涉嫌在国内传播谣言、操纵市场、恶意抹黑竞争对手以及行贿。」
「经济案不是咱们主导调查的,」骆闻舟伸长了胳膊,往垃圾箱里弹了弹菸灰,「还有呢?」
「我还没说完──因为那边有了证据,所以我们请求境外协助——你记得郑凯风给他的打手发工资的那个神秘空壳公司吗?它以『服务费』的名义,去年支付了一笔定金,前一阵又支付了一笔尾款,付定金的时间正好和董干开始频繁收发邮件开始,而尾款正好是周峻茂车祸的第二天。」
骆闻舟愣了愣:「多大数额?」
陶然:「加起来有八位数。」
骆闻舟立刻说:「但我们没查到这笔钱。」
「订金数额不大,存在一个境外的户头上,开户的是一个空壳公司,负责人已经闻风跑了,但这家空壳公司曾经和董干寄过东西,他们之间应该有联系。尾款暂时没能追溯到,怀疑是通过地下钱庄入境后,还没来得及付给董干,周家那两兄弟就又是报警又是策划绑架案,让警方介入了调查。」陶然说,「周峻茂出事当晚,杨波作为董事长秘书,曾经打电话给周峻茂的司机问候闲聊,司机说他好像在那通电话里透露过周峻茂坐的是什么车——另外,我们在郑凯风的燕城别墅地下室里找到了手工炸弹的制作工具。」
骆闻舟轻轻地敲着自己的膝盖:「你的意思是,郑凯风和杨波合谋,一个买/凶,一个当内线,策划了周峻茂的车祸,之后郑凯风知道事情可能败露,想带上杨波仓皇出逃,结果被我们堵了,於是启动了事先装在货厢下面的炸弹,打算同归於尽?」
「现在看来,推测是这样。」陶然说,「还差一点关键证据。」
骆闻舟沉默下来——从周峻茂车祸,到之后一系列的离奇事件,本来都在云里雾里中,无论是刑警队,还是针对周氏的调查,全都凝滞不前。可偏偏郑凯风一死,市局就跟转运了一样,一切都顺利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拼出了一个大概的真相。
「我有种感觉,」骆闻舟忽然说,「关键证据应该不难找,这案子可能很快就能结。」
陶然一愣,听出他话里有话。
骆闻舟按灭了菸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费渡他爸当年也是因为车祸成的植物人。」
陶然:「……」
他本来预备着洗耳恭听,以为停职在医院还不忘牵挂工作的骆闻舟能有什么高见,没想到这货话音一转,又是费渡。
陶然至今没想明白这两个当年一见面就掐的人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其中某个人还有要走火入魔的意思——三句话离开费渡他就受不了。
「再憋两天,」陶然拍拍他的肩膀,「大夫说过几天他能醒过来、状态再平稳一点,就能进普通病房了,到时候你爱看多久看多久,行了吧?」
「你脑子里能有点正事吗?」骆闻舟白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这两天在医院闲着没事,我去查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念书的节目,当时还是电台,我溜出去好几趟才找到一个当年在那干过的播音员,他给我找到了当时做节目的笔记。」
陶然下意识地坐正了。
「咱们当时没有注意到『朗诵者』这个ID,是因为朗诵者的出现时间不在老杨出事的那个时段,要在往前一点,正好是费渡他爸的车祸时间,当时他点播的是《呼啸山庄》。」
陶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神秘的听书节目,意味深长的点播听众,老刑警存疑的死因,一起又一起让人神经过敏的车祸事件……这一切听起来都太玄了。冥冥中似乎有一张看不见的网,铺在这太平盛世底下,非得潜入最深的地方,才能碰到一点端倪——因为太过离奇,让人哪怕亲眼见了,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要不是因为这事是我先疑神疑鬼的,」好一会,陶然才说,「我可能会觉得你是脑震荡留下损伤后遗症了——我真恨不能费渡明天就活蹦乱跳。」
费渡,只有费渡可能知道当年那「呼啸山庄」里发生过什么——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呼啸山庄」。
「可是这么多年,他一个字没透露过,一点不平常的表现也没有,」陶然说,「我说,到底是那孩子城府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还是咱俩失心疯了?」
「马里亚纳海沟」又在ICU里横陈了两天,终於「刑满释放」,被推进了一个允许随时探视的单间。
病床来回动,又被搬来搬去,费渡精力再不济也被震醒了。
他吃力地睁开眼,不知是因为用药缘故还是单纯躺太久,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费渡很不习惯这种任人摆布的境遇,在骤然明亮起来的环境中狠狠地皱了一下眉,用力闭了一下眼,企图挣紮起来,好歹要弄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突然,他的眼睛突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随后一个温热的嘴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似曾相识的触感让费渡一下安静了。
「我在这,」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什么事也没有,休息你的,睡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