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默读(光·渊) priest 2827 字 20天前

费渡和骆一锅对视了一眼,费渡比较内敛,只是后退了小半步,骆一锅则当场炸毛,发出一声不似猫声的惨叫,它四爪并用地来了个平地猛转身,爪子和打滑的地板互相摩抆,瞪起一双玻璃球一样的大眼,压低重心,做出随时打算扑上来拚命的架势。

就着这个勇猛的姿势,它再次和费渡对视了片刻,片刻后,骆一锅当机立断,放弃战斗,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沙发缝里,不出来了。

骆闻舟:「……」

养了一只这么怂的猫,他多少觉得有点颜面无光。

「不用换鞋,」骆闻舟一指沙发,「随便坐,哎,这猫以前没有认生的毛病来着,上次有个同事过来,它还追着人家『哈』了一路,怎么就单怕你——骆一锅,你给我滚出来,沙发底下滚一身土,回头又往我床单上蹭,王八蛋!」

骆一锅装死,一动不动。

骆闻舟冲沙发吼:「你还吃不吃饭了?」

这回听见了,沙发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两根翘起来的胡子,随即,它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又果断缩了回去。

骆一锅同志居然给吓得绝食了。

骆闻舟无奈,拆开个猫罐头扔在它的饭碗旁边,又在旁边柜橱里翻了翻,摸出一个糖盒子丢到正襟危坐的费渡面前:「你看看过期没有,我去随便炒几个菜。先说好,我不伺候少爷,我做什么你吃什么,别那么多毛病。」

费渡难得没有提出异议,他的坐姿板正得要命,好像屁股底下不是沙发,是世界屋脊。

骆闻舟走开之后好一会,他才有点吃力地单手打开了面前的糖盒子,里面的品种千奇百怪,大概还是过年时候买的那种什锦糖盒,几块巧克力已经化成了十分后现代的形状,让人一看就毫无食慾……最底下一格却是一盒奶糖,老式的、粗制滥造的包装,总是不规则的糖块形状,往死里黏牙——他记得这东西的味道。

费渡缓缓地取出了一块奶糖,用牙尖撕开,扔进嘴里,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了厨房,抽油烟机轰鸣作响,菜刀和案板有节奏地互相撞着,骆闻舟的背影在那里时隐时现。

骆闻舟嘴上说「随便炒几个菜」,其实还是认真做了,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料理出了荤素搭配的几道菜,他把蛋糕摆在中间,想了想,又插了根蜡烛点着。

骆闻舟抬起头,正对上费渡的眼睛,他於是干巴巴地说:「看什么看,我不会给你唱生日歌的,你打算许个愿吗?保佑明年生日不被车撞这种也行。」

费渡:「哦。」

两个人对着蛋糕上憨态可掬的卡通蜡烛面面相觑片刻,气氛古怪极了,好像在对过往岁月做出沉痛哀悼。

骆闻舟立刻就后悔了:「你还是快点吹了吧,这样有点二。」

全世界各种各样的蛋糕,鲜少有费渡没吃过的,唯有生日蛋糕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似乎还是很小的时候尝过,费渡当时家里来的客人很多,生日基本是过给外人看的,那昂贵的蛋糕只给了他像征性的一小块就被端走了,隔天他再想找,已经没有了——因为奶油放一段时间就不新鲜了。

其实生日蛋糕和普通的早餐蛋糕有什么分别呢?充其量只是多几个蜡烛留下的小孔,可费渡总觉得那味道是不一样的。

骆闻舟的手艺也十分可圈可点,美中不足是没有酒,骆队谨遵医嘱,只给了他一包高钙的早餐奶。

有一些中老年男子在外面总结陈词次数多了,回家面对老婆孩子也总不自觉地把这种不良作风搬来,骆闻舟小时候最讨厌他爸吃饭之前先训话的毛病,谁知耳濡目染二十年,他居然也被传染上了。平时跟骆一锅在一起,这病尚且在潜伏期,今天饭桌上多了个费渡,一下就发作开了。

「又过一年,」骆闻舟把热过的早餐奶倒进杯子,推到费渡面前,展开了和他老爸一脉相承的长篇大论,「不是我说你,以后干点正事吧,混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结果,应该是让人更有追求,而不是像咸鱼一样躺在金山上,年轻人太空虚了不行,冲早是要出事的。」

费渡从未体会过这种中国式的家长文化,叼着一颗丸子,感觉听起来十分新鲜。

骆闻舟继续嘚啵:「人的本性就是这样的,先是追求温饱,衣食无忧、感官上舒适了,那就必然要寻求更高的满足感,比如成就感,比如自我实现,仍然沉迷在低层次的挥霍,其实只是在自我麻痹,时间长了,其中隐形的焦虑会让人很痛苦的。今天迈巴赫、明天布加迪,你都买回来,就能缓解这种与人性相冲突的、深层次的痛苦吗?」

「不能,」费渡慢条斯理地把炸丸子咽了下去,「不过买都买不起的痛苦显然更表层一点。」

「……」骆闻舟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费渡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是在开玩笑——虽然这玩笑听起来有点戳人心窝,骆闻舟说,「家长训话的时候也敢打岔,这要是在我们家,你这种熊孩子现在就得搬个板凳去门口蹲着写检查,还想吃饭?」

费渡听了这一句话,不知想起了什么,方才那点笑容渐渐淡了。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家吃饭的时候基本没人说话,除非有客人,不然很少在饭桌上见到我爸,我妈情绪不稳定,常常吃到一半就会无缘无故地发作,有时候沉着脸扔下餐具就走,有时候是突然就坐在餐桌旁边哭起来。」

骆闻舟一愣。

「在家里吃饭是件很让人提心吊胆的事,」费渡好似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偶尔太平一次,简直就像中奖一样。」

骆闻舟想了想,没有安慰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听着是挺惨,不知道跟写检查比起来哪个舒坦一点。」

费渡一挑眉。

「真的,你想像一下,你蹲在门口、趴在板凳上,拿张稿纸冲着家里大门,天热时候大家都只关防盗门,从外面可以看见你家里在干什么,邻居都是父母单位的,谁经过都得低头看你一眼,问一句『小子,又犯什么事了』,实在是对人格和尊严的极大侮辱。」

费渡忍不住笑了起来。

骆闻舟还打算说点什么,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从办公室座机打过来的,骆闻舟一愣,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喂,」陶然的声音有点喘,「骆队,刚才常宁他们在辖区派出所报案,说晨晨丢了!」

他手机音量很大,费渡也听见了。

骆闻舟:「什么时候?在哪丢的?别着急,不一定是同一件事。」

「她今天去少年宫学画画,中午常宁送过去的,晚上大人跟她说好了,让她在少年宫里等半个小时不要出来,她爸下班才能去接,她们下课……大概是四点半的时候,她爸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当时孩子还在画室里,五点多一点,大人过去的时候,就找不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