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宣玑暂时把口舌官司放在一边,跳进坑里,只见被盛灵渊钉在地上的是一只巴掌大的怪虫子,两个头,浑身长满了灰毛,「『得胜虫』?还没灭绝吗?」
『得胜虫』其实是一种食腐虫,但其他族的屍体它们看不上,只会被妖丹吸引,只吃妖屍,所以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一度被仇恨妖族的人族视为益虫,给起了『得胜虫』这么个吉利名。其实是个挺麻烦的的小东西,生命力顽强不说,它们吞了厉害的妖丹,有时候能获得一部分相似的妖力。虫子又没脑子,不会控制妖力,免不了漫无目的地四处作祟。
幸好后来妖族差不多死绝,以妖族屍体为生的得胜虫也就慢慢销声匿迹了。
「得胜虫吞了大妖的妖丹能休眠千年,」盛灵渊说,「之后赤渊熄灭,估计是一直睡到现在,我说这连个阵主都没有的魇阵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它。」
「魇兽死后不是变成活化石了吗?」宣玑用脚拨了一下虫屍,「那还怎么吃?这小玩意铁齿铜牙?」
盛灵渊叹了口气——这些从小就缺乏常识的学渣。
「魇兽长於布阵,经常在土下活动。蛮夷不开化之物,又不爱洗澡,身上常常会沾一些虫卵。」盛灵渊说,「这虫子应该是生前就寄生在他身上的……」
「快别说了,好恶心。」宣玑不等盛灵渊说完,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给它加热消个毒。」
盛灵渊:「慢……」
他的嘴没快过宣玑的手,一个字刚出口,宣玑掌心已经落下一大团火光,往那工地挖出来的坑里一按,地面随即响起一声爆裂的动静,紧接着是「嗡」的一声,浓烟「呼」地破土而出。
宣玑:「哎哟喂,这怎么还烧出了一朵蘑菇云?」
不等他看清,身边的天魔气就卷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膜,将两人罩在了里面,盛灵渊抬手在他后背上掴了一巴掌:「你这冒失鬼。」
寄生在魇兽屍体上的虫子当然不能只有一只,原来那地底下还有一窝,也不知道有多少只,被天降神火一把火化,一只虫子身上的妖气没多少,聚在一起又被朱雀火烧出来就很壮观。
浓烟刮过黑雾凝成的保护膜,发出冰雹刮拉玻璃窗的动静。这是魇兽族长生前妖丹里残留的妖气所化,感觉到活物,不依不饶的试图渗透,紧接着,一个露天电影似的小幻境在黑雾外面成型。
盛灵渊刚想让黑雾把这口「历史遗留妖气」吞了,忽然一愣。
他看清了烟里的幻境。
幻境里,他自己冠冕昭昭,百官朝拜,在一座祭台边——那祭台虽然挺雄伟,但建筑不伦不类的,各地风格都有一点,应该是不学无术的某人小时候想像力的极限了——底下百官随行,跪拜高呼,他们在封存天魔剑。
天魔剑像是已经功成身退,在四海升平中被供奉起来,然后皇帝率百官自石阶而下,去规整人间,把天魔剑留在了高高的神坛上。
许是因为剑身已经被封存了,剑灵和原主人之间的共感也不在了,幻境里,盛灵渊似乎不知道剑灵偷偷跟着他下了祭坛,无知无觉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上朝、处政……大婚。
盛灵渊看见幻境里的自己娶了个巫人族的女孩,阿洛津作为娘家人,在婚礼中上蹿下跳,这还算合理想像,不过后面就离谱得很了——丹离司仪主持,陈太后高堂在上。
他不禁被小时候的宣玑逗乐了:「原来你当时在魇阵里看见的就是这个?」
宣玑一道离火到了指尖,要把那幻境打散,不料被盛灵渊一把攥住。
朱雀离火也是天魔的克星,宣玑吓了一跳,赶紧把火星捻了:「烫着你!有没有轻重?」
「再让我看两眼,」盛灵渊把他的手扣下,「难得再看见这么可……咳。」
为防宣玑炸毛,他没把「可爱」俩字说出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幻境里的自己娶了一位还不够,渐渐弄回了一个后宫,天天流连花丛,看众美人为他争风吃醋,也不知道图个什么。小剑灵想像力有限,可能当时确实也没见过几个长得像人的,他想像的后宫众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全长得像盛灵渊本人。
於是在他的「恐怖幻想」里,盛灵渊跟一帮穿女装的自己纠缠不清、爱恨情仇,儿孙满堂——因为女角色们脸都像一个妈生的,只能靠服装和发型分辨谁是谁,盛灵渊看了半天也没数清自己在里头有几个妃。
宣玑一把挣开他:「笑个屁!」
带着烈火的风倏地从魔气里喷了出去,把少年情愫里的惴惴不安的恐惧烧了个干净,继而卷到了外面的白雾里。
盛灵渊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收了吧收了吧,我真消受不下这些美……美……噗……哈哈哈……」
宣玑:「……」
浓雾被热风吹散,陷进魇阵里的外勤们终於回到现世,王泽的哀嚎声从不远处传来:「妈!我不跟丧屍相亲!她那牙结石是他妈从东土大唐流传下来的,亲一口不用取经就能上西天了啊救命!」
宣玑正要循声过去,就听见盛灵渊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小玑,」盛灵渊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发现笑起来还真有点累,他一边抆眼泪一边哭笑不得地说,「灵渊哥哥没那么大福气,我有……」
他本想说「我有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后半句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宣玑脸色倏地变了:「别胡说!」
盛灵渊一愣。
「有我还不算有福气吗?」宣玑大步走过来,拉起他,「你还想怎么样啊陛下?三宫六院……」
他一说「三宫六院」,盛灵渊就又想起那一帮顶着自己脸的「红颜」,连忙讨饶,被宣玑塞进了后面赶来支援他们的车里,以防这种黑历史被人听见。
好在从魇阵里出来的外勤们形象都挺丢人的,叫唤什么的都有。
宣玑从医护人员手里接过两瓶水,塞进车窗里递给盛灵渊,正打算自己也上车,余光忽然瞥见了燕秋山。
燕秋山是个冷静人,没有吱哇乱叫,也不算太狼狈,他正独自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抽烟,眼神很散,不知走神到哪去了。
又一辆医疗队的车开进来,车门打开,露出知春娃娃亚麻做的头发。
知春几乎是从车上栽下来的,僵硬的娃娃脸上做不出表情,但他的动作恐惧又惶然,直到透过人群看见毫发无伤的燕秋山,才愣愣地停在原地。
他没有过来,只是远远地看了燕秋山一会,又跟旁边人说了什么,回到了车上。
盛灵渊问:「看什么?」
宣玑轻声说:「就是突然想,我那天是不是不该提……」
他托肖征给燕秋山带话的时候,盛灵渊还没醒,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
宣玑隔着车窗,简单地把事说了:「刀灵重新赋生不是要一条有血缘的命献祭么,燕队应该有高山人的血缘,太稀薄也没事,反正现在有骨髓移植技术,可以跟局里同事借一点……」
盛灵渊立刻明白了:「你是说重新炼刀,燕秋山献祭人身,也变成器灵?这也……」
他本想说「太胡闹了」,但话到嘴边,想起宣玑也曾经做过剑灵,於是不动声色地把话音轻轻一转:「……是个办法。」
「太胡闹了,我知道,那天我嘴太快了……算了,我是始作俑者,我去找他说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