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灵渊不需要这些背景音火上浇油,於是抬手往天花板上打出一道微弱的魔气,想要勾个隔音符咒,不等那缕微弱的魔气脱离开他,就被宣玑按了回去:「还作死!」
盛灵渊张了张嘴。
「少装国际友人,你普通话利索着呢!」宣玑按着他的手腕压在桌子上,「你在青铜鼎里引我进你的幻境,暗度陈仓往外抽魔气的时候,最多能猜到你妈忌惮我的原因,你怎么知道雕像里还有丹离残存的意念的?」
盛灵渊面不改色地顺势扣住他的十指:「猜的,丹离任凭孟夏盗走朱雀遗骸本身就很奇怪,对不对?」
反正都是猜的,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他说他猜到一也行,说猜到十也行别人也没法反驳,都是自由心证。
盛灵渊说:「我和丹离斗了这么多年,这点不必言明的默契还是有的,你……」
宣玑怒极反笑:「那这么说,你跟那老头挺心有灵犀啊,我看你俩一块过肯定没矛盾!」
盛灵渊:「……」
这么说倒是也没错,他跟丹离唯一一次翻脸,就是图穷匕见、要你死我活的时候,在那之前,大家一直都是模范师徒关系。
毕竟他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可以说话不过脑子的地方。
宣玑:「我就说你突然对我那么体贴,肯定没好事,我从『剑灵』混到『死剑灵』,总共在你身边三十年,就没见你对谁用过什么幻术,要不是孤注一掷不留退路,你当时哪有心力玩那么多花样?肯定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从青铜鼎里出来!」
盛灵渊:「……」
居然还怪有理有据的。
他虽然是天魔身,但从小受的是很正统的教育,走的也是名门正派路线,等后面知道自己身世,他已经是皇帝了,用不着天魔幻术之类不入流的鸡肋手段。那会这皇帝让他干得没白天没黑夜,可以说是「日理万机,绝情断慾」,他也确实没机会去钻研这些雕虫小技——青铜鼎里发挥得太超常了。
盛灵渊决定放弃争辩,转移宣玑的注意力,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这宣玑的指缝,他轻轻把人往自己跟前一拉:「小玑这么说,是嫌我以前对你不好么?灵渊哥哥改了好不好,以后……」
他声音越来越含混低沉,故意让人听不清,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放在他唇齿间,宣玑目光往下一走,盛灵渊就适时地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宣玑眼神微暗,喉咙明显滑动了一下。
盛灵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看着我,难道还要一直提起那些不高兴的事吗,嗯?」
他说着,轻轻一抬眼,那眼睛里有黑雾,就像一对让人万劫不复的陷阱:「小玑……」
就在这时,楼上那打架的两口子就跟给他配「翻译」似的:「一句不对付你就翻过去小茬,你有意思吗你?」
盛灵渊:「……」
可真谢谢这位兄弟了!
宣玑倏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点头了,同时,身体其他部位还发生了一些其他变化,顿时出离恼羞成怒了,一把拨开他:「你都被抽成人干了,不留点力气重新站起来,还在对我用幻术,你有病吧!」
盛灵渊:「……」
说完转身就走,怒气冲冲地卷进了书房,甩上门,不等盛灵渊眨眼,他又海啸似的卷了出来。
盛灵渊这才蹭了蹭鼻子:「小玑,我刚才真没有……」
不等他说完,宣玑就面沉似水、快如闪电地把烤鱼骨头剔了,往盛灵渊鼻子底下一塞,又卷了。
盛灵渊:「……用幻术。」
陛下有生以来难得「蒙冤」一次,又是个全新的生活体验,滋味奇特,就着烤得焦香酥脆的鱼皮一起吃,还怪下饭的,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半条,又对着拍上的书房门回味片刻,不由得失笑。
然后只见这位「虚得站不起来」陛下悄无声息地起身,利索地把餐桌收拾了,蘸着水在饭菜旁边勾勒了一圈保鲜的符咒,一气呵成,毫无凝滞,画完想了想,又改了几笔,让那符咒露出哆哆嗦嗦、勉强成型的样子,这才捞起手机回屋休息,准备明天再哄。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很多时间,万事都不必匆忙了……就是没想到一些神鸟连半宿的气性都没有。
客厅关灯以后,宣玑出来倒水,发现盛灵渊又放着半米以外的冰箱不用,非要浪费气力画符。他对着那十分勉强的符咒发了半分钟的呆,忽然想到,灵渊其实是不适应这里生活的,心里一时又酸又软又不放心,忍不住偷偷钻进卧室去看,果然看见盛灵渊只占了半边床,自己进去都没惊动他,眉头一直微微皱着,不是个黑甜美梦的睡颜……那是他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悄悄陪伴过的脸,宣玑一直想在他皱眉的时候抱抱他,於是鬼使神差地……
宣玑身上的热气从后腰一直爬到了脖颈耳朵,一言不发地爬起来就走,却被盛灵渊一把抓住。
「小玑,」他说,「青铜鼎里的幻术不是我临时想的。」
宣玑板着脸:「那就是你现在编的?」
盛灵渊:「那是我年少时从一本杂记上看来的。」
宣玑「哈」地一声,感觉陛下可能是没睡醒,编瞎话没编圆——盛灵渊小时候又不知道自己是魔头,那会可清可正了,光风霁月的,哪会去学这种旁门左道。
「我说陛下,您可真……」
「我那时候想,我一个凡人,百年后,彤怎么办?又长不大,又无依无靠的,孤零零的,害怕怎么办?」
宣玑一愣。
「所以想给你留点东西,是魇族的法术改的,想等我临死时交给你,留在识海里,你白天遇到什么,夜里入梦,梦里的『我』就会再陪你过一次……直到你不需要我,忘了灵渊哥哥。」盛灵渊张开双臂,含糊地说,「冷,过来给我暖暖。」
宣玑被他轻轻一拉,就顺着他的力道倒回他怀里,默不作声地听着那人心跳的声音,缓慢但沉稳,比先前有力多了。
「灵渊……」
「嘘——」盛灵渊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小玑……」
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滑进宣玑的睡衣下摆,远处不知什么灯扫过,继而又暗下去,盛灵渊在宣玑没注意的地方睁开眼,那双格外多情的眼角一眯,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青铜鼎里忙着斗法,无暇他顾,这小鬼还在幻境里给他蹬鼻子上脸,今天不讨回来,枉费陛下装了好几天瘸——
「灵渊,」宣玑忽然说,「我问你一件事。」
盛灵渊「嗯」了一声,嗅着他发间味道,手里悄悄掐了个手诀。
宣玑:「你不是虚得站都站不起来么,刚才是怎么一睁眼就破坏咱家这么多家俱的?」
说话间他一把攥住盛灵渊的手,盛灵渊手腕一紧,炽烈的气息充满侵略性地缠了上来——他虽然没有装的那么病恹恹,毕竟也还在缓慢恢复中,一口气没上来,手诀上的魔气骤然泄了,被宣玑按在了枕头上。
「装死——」宣玑咬着牙,露出一个狞笑,「装病,装瘸,骗我……还好几次。」
「我看您这精神恢复得挺快啊,陛下,正好大家都睡不着,不如来算算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