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尾声(终)
宣玑沉默了几秒,没有仔细说,刻意隐藏了盛灵渊在里面扮演的角色,只误导人们认为那具不死不活的朱雀遗骸就是所谓的「特殊材料」。也许这些聪明人们很快能反应过来,盛灵渊一定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否则没有必要冒着被他搅局的风险用阴沉祭召唤他……那就随他们去猜了,反正永远也不会得到证实。
这是他仅剩的私心了,不想再让任何带着揣测和掂量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
「她太贪心了,」宣玑一摊手,简略地说,「当年朱雀神像的化身之所以会『死』,不单是因为神像被毁,也是因为朱雀灭族,神像没了根。结果她得了便宜,还不肯好好苟着,想不开非得炼出新的朱雀,当然就被自己偷来的供奉反噬了。我当时正好被她扣在锅里,托身的身体又被她这么大动静破坏了,没地方去,只好出来捡了个便宜。」
他顿了顿,又笑了:「话说回来,我生不逢时,天生就有缺陷,本来是没这个资格的。」
他是只没出生就被贬谪成器灵的「畸形儿」,连身上的血和骨都是来自灵渊的心和同族坟塚,凑合拼了一对翅膀,飞都飞不快,宣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小剑灵,在外面也从来不敢跟人介绍自己跟神鸟朱雀有什么关系。
器灵是低一等的存在,又怎么能变回生灵呢?
他其实一开始没明白,为什么公主会那么忌惮他,非得先点了他不可,因为遗骸虽然是他的,毕竟也只是「遗骸」了,贴脸看着都没什么真实感,宣玑觉得自己没这个竞争力。直到他回到朱雀真身,感觉到与他血脉相连的赤渊熟悉的悸动,才恍然大悟——他守了赤渊三千年,虽无朱雀身,却无形中履行了朱雀一族的职责。
一次一次地碎骨封印中,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和赤渊有了特殊的联系。
赤渊折磨了他三千年,於是新的神鸟诞生时,法则也选择了他。
「我的祖先都是生为朱雀,所以守赤渊,属於有五险一金的合同工,我是守了赤渊,才有资格成朱雀,这算什么,史上最惨临时工转正?」他怪心酸地想,暗自感慨自己这不如狗的破命,随后一转念——虽然三千年白干没工资,但最后一次性付清,给了他一个最大的奖励……
行吧,也不算亏。
就是那位「奖励」先生太能赖床了。
黄局干咳一声,叫回了当众走神的宣玑,作为异控局的代表,他问出了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那您回归真身以后,赤渊的岩浆还会一直烧吗?对我们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
「哎,黄局,别介,突然跟我说话别这么客气,我会误会您以后都不想给我发工资了,跟以前一样就行。」宣玑摆摆手,又说,「赤渊被强行封印三千年了,堵不如疏,不过既然我归位,以后会控制好平衡,尽量不会让赤渊火波及景区的森林资源。以后特能的出生率应该会维持在一个比较平稳的数字,不会突然爆发,也不会销声匿迹好多年。至於其他影响……」
肖征插话道:「是这样的,黄局,当时我们是距离赤渊最近的一拨人,所有外勤撤回之后回局里做了个统一体检,有一部分同志的特能反应确实有轻微上涨,但是不显着……大概就是同一个人睡眠充足不充足的差别,并不像那帮追随妖王影人的邪教分子们想像的那样。」
「那是当然了,」宣玑笑了,「想什么呢?三千年前,所有妖族和非人族加起来,也没有现在永安的一半人口多。现在有远古非人族血统的人就太多了,在座诸位可能人人都带那么几个基因,没表现出来或者互相抵消了而已。赤渊那点能量变化扩散到全世界,就跟一盆水泼进湖里差不多。我不是说过了么?这世界有它自己的消化能力。」
有人通过翻译问:「那您以后会在人类社会里逗留吗?如果逗留的话,打算担任什么职务呢?」
宣玑转向那个翻译,翻译被他带着玩味笑意的眼风一扫,吓了一跳,连忙往自己老板身边靠了靠,表示自己只是个传声筒,问题不关她的事。
这话问得很有意味——你是属於哪一国、哪一派、哪一个地区的呢?
你想要多大的权力呢?
「朱雀一族曾经自以为是,擅动赤渊,打破了各族平衡,结果自己最先身死族灭。」宣玑垂下眼,会客厅里的灯光倏地随着他的心意黯了下去,摇曳的光在他的五官上投下大片的阴影,深刻的轮廓和略微上挑的眉目中,透出远古先灵的庄重与疏离,会客厅里所有人都感觉到来自纯血大妖无形的压力,一时鸦雀无声。
「至於那些想利用赤渊、掌控赤渊的,不管是成魔的,还是成圣的,都心想事成,灰飞烟灭了。我希望诸位和我,都能好好记住前车之鉴。为大家好,人间事人间毕,不要去碰法则——好不好?」
提问的翻译不敢抬头,旁边记录人员小声抽了口气,笔记本不小心往地上滚去。
然而电脑没落地,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住了,飘飘悠悠地飞回主人手里。
「当心,」宣玑说,「至於我……」
他轻轻一眨眼,像普通人类的亲切灵动就又回来了,可怕的压力悄然消散:「赤渊刚烧起来,以前有一些散碎在各地的『地雷』,像什么巫人塚里的咒啊,一些没公德的前人随手丢的破法器什么的,可能会出点小乱子,我这几年就帮着在异控局里收拾收拾残局吧,当是售后服务了——不过黄局,服务费可得另结啊。」
黄局连忙表示,就算拖欠总部大楼的装修款,也不敢拖欠这位大神的工资。
客人们心情严峻地来,两个小时后,不敢说一身轻松,好歹比来时乐观。
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不变」,总是好事。
至於长时间……
嗐,那就让世界慢慢消化去吧,反正大家那会都死了,子孙后代们也该实现太空移民了。
肖征把人带来,又忙忙碌碌地把人都安排走,一切都妥当了,夕阳已经快沉到西山下面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事,脑子都累木了。异控局这会在风口浪尖上,肖主任按下葫芦浮起瓢,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头发更长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找谁赔,一时想不通自己这么痛苦是图什么,怎么还不回家继承家产?
这时,身后传来一段口哨声,清越悠扬,不知道是哪个时空的小调,带着点说不出的古朴意味,听得人太阳穴一轻。
接着,「扑棱棱」的声音响起,转眼栏杆上落了两排鸟,地缝里冒出来的似的。
肖征愣了愣,一回头,就见宣玑背着手,从屋里溜达出来,余晖落在他眼角的小痣里,又彷佛能被他的脸反射回来,晃得人睁不开眼……与记忆里那个嗑着瓜子听毁灭重金属的网瘾青年大相径庭。
是他想像中南明守护神的样子。
然后「守护神」得得瑟瑟地走到他面前,眯着眼上下一打量:「老肖,你那领带不勒脖子吗?昨天看那鬼片里头,上吊女鬼的脖套都比你的松……哟,还化妆啦?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脸跟后脑勺有色差!」
肖征:「……」
神个鸟!
「你们搞这么正式,弄得我还挺紧张。」宣玑一边搓手,一边不知从哪叼出根烟,瞥见栏杆上「朝圣」的群鸟,就很狗逼地朝人家「呼」地一喷,众鸟惊起,纷纷飞了,回窝奔相走告——南明那临时工出身的族长可没素质了,神鸟怕是要完犊子。
肖征问:「陛下怎么样?」
「不起,可能是怕我给他算帐。」宣玑嘀咕着,一口烟把栏杆清空了,他就满意了,自己趴了上去,「过几天等他醒了我就回善后科,告诉小弟们别太想我。」
「哦,对,」肖征说,「正要告诉你,你部门杨潮去参加初试了,考上就正式递交辞职报告,据说挺有把握的,八九不离十吧。」
宣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