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久大脑一片混乱。
他十几岁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很多细节丢失,那时他的突逢变故,人又还小,记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记得那个下午,被导师拒绝后,他痛苦失望的心情。
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郁久都不记得了,唯有他某天下午去小卖部找电话,拨通号码那段记忆,很是鲜明。
老旧的小卖部,斑驳脱落的漆,招牌上都是雨打的灰色痕迹。
玻璃橱窗上贴着价签,入目可及的是一盒盒他不认识的香烟,柜台上方摆着一台红色的固定电话。
那台电话机,听筒部位脏兮兮的,显然被很多人用过。在机身的按键上方还贴着一块胶布。
胶布已经泛黄,上面写着一串已经被晕染得看不清了的数字,大约是本机号码,也有可能不是。
郁久清楚的记得自己扒着柜台,紧张又可怜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一手神经质地绕着成圈的电话线。
「金老师……金老师…………」他默念着。
终於,在漫长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
他不记得自己后来说了什么,只知道,在最后,金老师还是不肯原谅他。
金老师绝情的声音至今还留在脑海——
「不想学就别学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郁久的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
是这样吗?
一直以来,自己的认知,是对的还是错的?他打过电话吗?金老师真的这样说过吗?
他看着孟昌文,内心翻涌着黑色的海啸,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又将人往高处提了提。
他单手拎人,另一手握拳,迅速向对方的眼睛揍上去——
「啊!」孟昌文一声惊叫。痛感没有降临。
拳风近在冲尺,可郁久还是停住了。
「当年干了什么,说!」
孟昌文吓得够呛,仍咬牙强撑着:「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郁久深深地看了他好久,最终放下了手。
地上散落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是刚才挣扎时从孟昌文口袋里掉下来的。
郁久蹲下将他们捡起,除了一只小巧的充电宝、一些单据外,还有一张厚卡片。
将它们拿在手上,郁久看过去,最终将眼神定格在了卡片上面。
卡片是全黑的,印有凹凸不平的暗纹,正面有三个按钮。
郁久沈着脸摁了一个,里头传来一段白噪音。十几秒后,有道人声终於靠近了。
[歪——听得见吗……哎我觉得容量还是太小了……]
后面就是一段刮蹭的声音,再无其它内容。
郁久抬眼:「录音笔?」
孟昌文此刻心脏还没停跳。他觉得郁久陌生极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郁久吗?
郁久难道不是个笑眯眯的傻白甜?背后有金主撑腰所以有底气,但大部分时候都很呆的郁久?
他气势一旦下降,就好像再也起不来,忍了好一会儿才道:「……是的。」
郁久将它往兜里一塞:「归我了,滚吧。」
孟昌文走到门口,又听得一声淡漠的提醒:「你最好真的没做什么。」
他的心陡然收紧了。
……
郁久不是个通常意义上的好学生。
文化成绩一般,学历只到高中,青春期大部分时间呆在小县城,见的世面全都集中在小时候。
他抽烟,跟小混混做朋友,到了城里也就混成一个打工仔。
如果没有钢琴,郁久觉得自己早就堕落了。
也正是因为还有钢琴,他始终希望自己能好一点,再好一点,才配得上它。
郁久不跟孟昌文打架,也不打算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动他。
但这不代表他准备放过孟昌文。
他找到水池,洗了把脸,又按部就班地把衣服抆了抆。
心中还是止不住的茫然慌乱,那是他控制不好的情绪。但没关系,蔺先生马上就要过来接他了。
他打算回去再跟蔺先生讲。
回到食堂,郁久闭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假装无事发生。等他终於把一盘番茄炒蛋心不在焉地弄好,郁久抽了个空档把楼小川带出食堂。
「你怎么回事?那电话谁打的?切番茄切得乱七八糟的……」
楼小川咬牙切齿:「都怪那个王八蛋。」
郁久:「啊?」
楼小川抱头蹲下:「就是我那个失恋对象!」
楼小川什么时候这么狼狈烦恼过,郁久莫名觉得他可能栽了,心中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的手?」
楼小川苦着脸:「他骗我。」
骗人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出发点和个人容忍程度。
郁久拍拍他的肩:「你要想好啊。」
楼小川自己也知道,逃避不是好的解决方法,只是他忍不住。
总得说来,在坚强勇敢这方面,郁久比自己强许多。
楼小川调整了一下心态:「我知道,等我再想想……」
食堂前一阵冷风窜过,周老师的小虎牙极其突然地亮相了:「你们在干嘛!」
郁久拍了拍楼小川的肩:「周老师好,我们在……讨论可乐鸡翅怎么做最好吃。」
两人跟着周老师回到食堂,郁久一抬眼就看到了蔺先生。
他穿着一身西装,站在摄像大哥身边,似乎是刚从公司赶来的。
郁久本来以为蔺先生说的来接他,起码要到大家吃完饭。谁知他现在就来了,起码早了三个小时。
郁久刚刚强行摁下去的委屈一下翻涌上来,迈开腿快步走去。
然后和蔺先生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