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Day 07 06:05
周末眨眼过去,循环往复的周一如期到来。布布要上幼稚园,颂然要赶堆积如山的稿子,远在异国他乡的贺先生则晨起夜归,要面对比前一周更恐怖的魔鬼加班。
这座大都市的每一栋楼、每一扇窗里的每一户三口之家,都过着相似的生活。
忙碌、规律且幸福。
就算不能相聚,彼此之间多了一份越洋的思念,也是泛苦的幸福。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入卧室的时候,颂然以为这将是风平浪静的一周——他与贺致远关系融洽,培养出了暧昧的亲密感,布布懂事又独立,从不让人操心。生活已经步入正轨,接下来十多天,他所要做的仅仅是按部就班地生活,顺带照看好布布。
可是他没料到,这操蛋的生活不甘寂寞,锲而不舍地又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早晨六点,颂然按掉闹钟,唤醒布布,披上外套去厨房做早餐。
馄饨皮裹着指甲盖大的肉馅在沸水中翻滚,一层蛋液在小煎锅里凝成金黄色蛋皮,当中铺上虾仁、蔬菜与小葱,以锅铲卷拢,切作三段入盘。再取一只素瓷小汤碗,摆好紫菜、虾皮与精盐,小馄饨一只只沿着碗壁滑进去,浇满鲜汤,与蛋卷一齐端上桌。
早餐准备好了,家里却安安静静的,卧室门紧闭,卫生间里也没传出刷牙洗脸的声音。
小懒虫今天赖床了?
不会啊,昨天明明睡得挺早的。
颂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匆匆推门进去,拉开窗帘,让充沛的日光照亮卧室,就见布布一声不吭地缩在被窝里,小脸红彤彤的,皮肤又潮又热,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一侧,整个人萎靡不振,像一片晒蔫了的小叶子。他用手背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连忙扑向床头柜,翻出了一支口腔体温计。
汞柱从没刻度的位置开始疯了似的往上窜,越过36度、37度、38度,直逼39度。颂然盯着那条极细的刻度,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最终,汞柱在离39度只差一小格的地方停住了。
38.9度。
颂然抽出温度计,搁在枕畔,十指深深插入发间,万分懊悔地揉搓了几下。
是他不好。
是他疏忽大意,只顾着排队买冰淇淋,才让布布淋了一身水。陈飞扬一喜虽然抆干了,也换了新衣服,却忘了吹干头发。
顶着一头湿发在风里跑上几个钟头,换他也会发烧的。
颂然望着布布昏沉痛苦的病容,心中内疚如潮。他奔到客厅,抓起钱包、钥匙、手机、湿纸巾,以最快的速度灌好一壶温水,将蛋卷扫进饭盒,把这些东西一鼓脑儿塞进单肩包,抱着布布去了医院。
贺致远当年买房子的时候没心疼钱,直接挑了X区最好的地段,不光离幼稚园近,离F大附属医院也只隔一个街区。
颂然看着手机地图上步行范围内的光点,简直感激涕零。
他用厚实的羽绒服裹住布布,兜帽罩头,不透一丝风,十分钟跑到医院,千辛万苦排队挂了一个儿科号。孩子是一家的心头宝,抢号通常全家出动,早上七点多已经排到百名开外,要等几个钟头才能见到医生。颂然急得内火烧肝也没办法,只好在乌压压的候诊区等待。
布布渴了,他就取出水壶倒一点温水。布布饿了,他就用筷子戳开蛋卷,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他吃。大多数时候布布都昏睡着,他就纹丝不动,把自己当张床。
期间又量了一回体温,39度,比之前升了0.1度。
颂然心急如焚,隔几秒就扫一眼手表,然后抬头看向电子叫号牌,怎么看都觉得那东西大概坏掉了,要不怎么半天也不跳一个号呢?
他体会到了度秒如年的感觉。
八点整幼稚园开园,颂然给老师打了一个电话,说布布今天发烧了,需要请假。九点多,他接到老师的回电,得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除了布布,还有五个同班的小朋友也请了病假。
原因是发水痘。
春季是幼儿水痘高发期,孩子们共居一室,同吃同睡同玩,很容易相互传染,所以幼稚园的水痘病例通常是爆发式的。老师提醒颂然,布布发烧可能并非因为着凉,而是水痘的前期症状,需要特别注意。
比起水痘,颂然宁可布布是单纯的感冒发烧。
他挂掉电话,把布布抱到光线明亮的视窗,仔细观察那张白净的小脸。不幸的是,他果真在孩子的眉梢处发现了一颗浅红的小痘痘,撩开刘海一看,额头上也有同样的两颗痘。
颂然心脏一沉,忙问痒不痒,布布难受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挠。颂然赶紧拦住他,安慰道:「没事的,咱们忍一忍,等医生伯伯给你开了药,身上就不痒了。」
布布已经发了痘,确诊不难,叫到号之后只在医生办公室坐了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
果然是水痘。
好在除了坏消息,还有一个令颂然安心的好消息:布布之前打过水痘疫苗,这回中招属於突破性水痘,病症不严重,快则三四天就能痊癒。医生见怪不怪,嘱咐了隔离、清洁、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开了几盒外用药,就让他们回家休息了。
颂然去药房付钱领了药,塞进单肩包,抱着布布回到碧水湾居。
贺致远不在家,颂然是唯一能照顾布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