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薛晏回到西侧殿时, 夜已经深了。

他一个人坐在灯下,把玩着手里的那只铜钱。

就是个普通的铜钱,平平无奇,上头刻着“清平通宝”四个字, 在灯下折射出晦暗的色泽。

但他却颠来倒去地看, 目光一直未曾从上头挪开。进宝也不敢打扰他, 只偶尔瞥一眼他的神色。

只见薛晏垂着眼, 睫毛在灯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眼神平静,目光却又很深,让进宝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於是进宝就偷偷溜出去, 给他打洗漱用的热水了。

不过他刚出去没多久, 就又折返了回来。听到门响,薛晏抬头瞥了他一眼,就见进宝站在门口,一副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模样。

“有话说话。”薛晏神色冷淡,将目光重新落在铜钱上,并不关心他这欲言又止是什么原因。

“主子,鸣鸾宫外……小魏子来了。”他说道。“说有位公公,要与殿下相见。”

薛晏顿了顿, 抬起了眼。

进宝哆哆嗦嗦地说道:“他说让殿下从侧门出去, 万不可引人注目……主子, 莫不是……!”

他话说到这儿,已经要发不出声音来了。

薛晏挑了挑眉, 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吓成这样?”

进宝闻言,坚持不住了。他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带着哭腔道:“是不是奴才跟踪他的事儿,让他发现啦!如今叫主子出去,定然是要灭口的!主子还是别去了,只当奴才没传这句话,要杀要剐,就随便他们吧……”

说着,进宝呜呜咽咽地就要哭。

薛晏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他从桌前站起来,随手扯过大氅披上,一边穿,一边往外走,路过跪在门口的进宝时,还踢了踢他的屁股,示意他挡着门了,让他让开些。

“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能把你吓成这样?”薛晏一边系带子,一边居高临下地垂眼,俯视着进宝。“起来,哭什么,这是好事来了。”

进宝正吓得直抹眼泪呢,闻言泪眼朦胧地抬眼,就对上了他主子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冰凉而冷静,里头却熊熊燃烧着权势的火焰,以及两分尽在掌握的笑意。

“……什么好事?”进宝不解。

薛晏系好了大氅,抬眼看了一眼外头深沉如墨的夜色。

他勾了勾唇,垂眼看向进宝。“不久以后,东厂厂督都要对你磕头行礼,算好事吗?”

进宝被吓得肝都开始打颤了。

完了完了,主子这是被吓出失心疯了吗!

他连忙膝行过去,就想把他那个已经开始说疯话了的主子拦住。可薛晏已经抬腿,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走进了深沉的夜色中。

进宝没看到,在走出门的那个瞬间,薛晏抬手,不动声色地将握在手里的铜钱,放进了心口的位置里。

——

果不其然,正如薛晏所猜测的,在鸣鸾宫侧面空寂的宫巷中,站着两个人,穿的都是普通太监的服饰。

他算来,这人也该是在这段日子寻来。

如今冬深了,本就天冷,宫人们都畏寒,就容易躲懒。再加上今天冬至,一半当值的宫人都放假过节去了,对於东厂来说,正是入宫来的好时候。

他没提灯,直到走近了,那二人才看见他。伺候在旁边的那个连忙迎上来,薛晏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小魏子。

小魏子迎在他面前,躬身冲他行了个礼,笑道:“五殿下,您来了?吴公公已经在那儿等您了。”

薛晏往那边看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个老太监。

想必就是那个人了。

他母妃当年的贴身太监,如今东厂厂督段崇最得力的手下,吴顺海。

薛晏的动作顿了顿,适时地摆出了一副近乡情怯的姿态,接着便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那人面前。

不等他开口,吴顺海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声泪俱下地磕头道:“五殿下,老奴总算是见到您了!”

尖锐沙哑的嗓音,带着凄惶的泣音,回荡在夜凉如水的宫巷里,听起来尤为凄怆,特别让人动容。

薛晏懂了。

向来要拿捏一个人,总需有唱红脸的,也要有唱白脸的,拉扯之间,才能将这人玩弄於鼓掌之间。

面前的这个,就是专门负责用旧情绑住他,让他觉得东厂对他情谊深重,那么另一个,就是做后头那尊寡言少语的大佛,来操控他,让他按着东厂安排的方向走。

毕竟,他们是要将自己推上高位的,总会有不受掌控的风险。既然如此,就既需要威慑他,也需要用真情感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