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倾盆大雨,巴士里热热闹闹。
毕业没几年,大家都还熟络,依旧有聊不完的话题。只是大多人聊着聊着,视线都忍不住往车内倒数第二排的座位飘。
裴然带来的人,大家基本都认识。
严准,以前也是满中的,他们的同届同学,男生知道他是因为他游戏打得好,女生则是因为他长得帅。
巴士开到半途,经过一段山路,车子抖得厉害。坐在罗青山身边的好友终於忍不住小声问:“你和裴然……分手了?”
罗青山正在嚼口香糖,心冷不防被人戳了一下,他闷闷地应:“嗯。”
“一开始班长说裴然要带家属,我还以为是带亲戚呢。”好友说。
听见“家属”二字,罗青山脸更黑了,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了窗外。
到酒店时雨刚停,大山里的空气清新好闻。下了车,班长很快跟酒店沟通好,把房卡分给大家。
还没到晚饭时间,马上就有一批人商量一块去泡温泉。
裴然原本想跟云老师打个招呼,但老师有些晕车,一下车就回了房间。
等裴然拿着房卡回来,严准问:“要和他们去泡温泉吗?”
裴然摇摇头:“回房间。”
班长统一给大家开的标间,不过酒店规模大,标间也足够舒适。
进了房间,严准刚放下行李包,就听见唰地一声,裴然把窗帘拉上了。
“睡一会吧。”裴然说。
严准摘下棒球帽,挂到一边:“好,困了?”
“我是说你。”裴然顿了一下,“昨晚不是五点才睡吗?”
TZG队内指挥手出了问题,没办法再继续打比赛,只能让替补上。为了练习默契,TZG这段时间紧急加训,严准经常陪训,一陪就到深夜。
五点睡着,中午就醒来收行李,刚才还在车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换谁都累。
严准问:“我吵醒你了?”
“没,林许焕告诉我的。”
严准点点头,从口袋掏出手机顺手给林许焕发了个抹脖子的表情包,调成静音才丢到桌上。
严准脱了外套,里面只剩一件单薄的T恤就躺到了床上。酒店的床通常都太软,虽然睡久了对腰不好,但偶然睡一睡还挺舒服。
他光是闭上眼,困意就如同潮水涌上来,半分锺后,他重新睁眼,看到裴然站在床边看手机。
严准侧身叫了一声:“裴老师。”
班级群里在通知晚上聚餐的时间,地点是提前预约好的酒店地下餐厅,裴然跟着其他人回了一句“收到”:“嗯?”
严准声音懒懒的:“过来陪我睡一会。”
裴然怔怔抬头,严准正半垂着眼皮,神色疲倦地看他。
片刻,两人同款外套堆在一起,裴然刚躺上床就被严准从后面搂住了。
说搂也不准确,就是手臂搭在了腰上,没用力。
严准问:“几点去吃饭?”
晚上的聚餐是不能带家属去的,毕竟都是同学,有了陌生人难免不自在。
“六点。”裴然说,“我早点回来,给你带吃的,想吃什么?”
“不用,我叫客房服务,你好好玩。”
“好。”
几秒后:“……也别玩太晚。”
“好。”
严准声音很低,像呢喃,一本正经:“记得男朋友还在等你。”
“好。”裴然无声地笑了一下,“知道了。”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
严准侧身低头,嘴唇挨在他后脖几厘米的地方睡着了。
到了晚饭时间,裴然悄声下了床,担心吵醒严准,他只开了一盏厕所灯,在微暗灯光下匆匆收拾后出了门。
他踩着点去的,大半同学都到了,裴然环视了一圈空着的位置,正想着随便坐,就见云老师放下杯子,朝他招了招手。
“裴然,过来坐我旁边。”
云老师五十多岁,两鬓已经有了一些白发,头顶俨然有了地中海的架势,不过看起来依旧精神。
他左边的位置空着,右边坐的是罗青山。
见他不动,云老师又催了一声。裴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过去。
云老师打量他几眼:“你衣服怎么这么大?”
裴然一怔,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严准的外套,出门时灯光太暗,他没看仔细。
他说:“……穿错了。”
中间隔着个人,罗青山压根看不见裴然,听见这句话,他低头猛地闷了一杯酒。
云老师叫他坐过来,也没有特别说什么,只是问他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大学生活怎么样。
裴然一一回答,然后问:“老师,您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吧,小病不严重。”云老师云淡风轻地说,“就你师母不放心,非要我辞职休养,随她了。”
旁边有人问:“那老师,您还能喝酒?师母不说你啊?”
“她在房间呢,不在这。”云老师说,“就喝两杯,都别跟她说啊。”
罗青山说:“那不行,您高中天天让我罚站,今天我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云老师转头就敲他脑袋:“臭小子!”
大家一阵哄笑,桌上的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了。
都是成年人了,饭桌少不了酒。裴然低头默默吃饭,徘徊在热闹之外,只有在众人举杯时,他才跟着碰一碰。
到了末尾,大半男同学喝红了脸,坐到另一边划拳玩儿,罗青山就是喊骰声音最大的那个。桌上霎时间空了很多位置。
裴然放下筷子,低头想看手机有没有收到新消息。
云老师刚和另一位同学唠完嗑,旁边的人都走开后,云老师忽然转过头问:“严准怎么没和你来?”
“他在房间补觉。”裴然脱口,“您认识他?”
这话问完,裴然又觉得多余。严准高中也读满中,老师偶尔代课、监考,会认识他也不奇怪。
没想到云老师点点头,道:“知道这号人,他来班里给你塞东西的时候,我正好看见。”
裴然一怔,下意识重复:“塞东西?给我?”
云老师“嗯”了一声,察觉到他的诧异,笑笑着看他:“怎么,你忘了?就那几本课本。”
裴然像被定住,姿势都没变过,良久没有回神。
云老师见他这幅表情,有些回过味来了:“什么情况?”
“没……”裴然找回声音,他心脏跳的有些快,“老师您……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哪还记得了。”云老师摸了摸杯沿,“哪天午休的时候。”
之所以记得是午休,是因为他当时也拿了两本新课本,想趁教室没人时放到裴然的课桌上。
却有热心同学先他一步,不仅给了课本,好像还拿着一包白色包装的糖。
罗青山捧着酒杯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云老师,我敬你一杯,高中让你操了不少心……”
云老师回头见到他,冷笑一声,拿起杯子:“你是该敬我,我这头白发里有不少都是你的功劳。”
罗青山扯扯嘴唇,看向裴然:“裴然,一起碰一杯?”
裴然举起杯子,机械地和云老师碰杯。
他压根没注意来的人是谁,要他碰杯的又是谁。旁边的人聊得热闹,他垂头坐着,脑子里的碎片零零散散拚凑到了一起。
后面来给云老师敬酒的越来越多,不管谁敬,桌上的人都跟着喝。裴然连着喝了好几杯,肩上忽然搭了只手。
“别喝了,小然。”罗青山说,“一会醉了你难受。”
裴然侧身躲开他的手,刚要说话,手机响了一声。
【严准:醒了。】
裴然看的时候没遮挡,罗青山一眼就看见了内容。
酒足饭饱,已经有人商量着回房间。罗青山抿唇,忽然大声提议:“这家酒店有KTV,不然我们开个包厢,再玩一会?”
马上有人出声应和。
裴然起身穿上外套:“云老师,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也不去了。”云老师抬头看他:“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