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冰冷漆黑的玄武湖中，一百多具沉默的人形黑影躺在湖底，随着水流运动渐渐陷入湖底的淤泥里。晚风吹过湖面，荡起一阵阵涟漪。谁也想不到在这湖底下有一个百人坑，唐陌站在湖边看了一眼，完全看不到湖底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

萧季同道：“傅先生猜得没错，那湖底下大约有一百零二个人。其中有四个人是南京组的成员，还有九十八个是从外地来的偷渡客，以及其他南京玩家。一个小时前我们攻略组和南京组在公园门口汇合，”顿了顿，他补充道：“是我安排的。我们兵分两路，一队向西检查每个垃圾处理站，一队向东。最后在这里集合，一起去新街口附近的垃圾处理站。因为那里肯定会有一场恶战。”

每个垃圾处理站附近都肯定有人埋伏，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唐陌将自己和傅闻夺刚刚在新街口那边碰到的事说了出来：“至少有五十个人埋伏在垃圾处理站附近的高楼里。出手的有五六十人，没出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萧季同道：“所以我们才要提前汇合。但我并没有想到，当我们来到玄武湖检查最后一个垃圾处理站时，早就已经有三队偷渡客埋伏在这里了。如果正常碰到偷渡客埋伏，对方看到我们人多并不会贸然出手。但这几个偷渡客不一样。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似乎早就认识，是一个大型组织。所以在这里，我们和他们动手了。”

萧季同比划了一下大致区域：“在这座岛上，对方二十九人，我们一共二十二人。他们实力很强，但我们还是占据了上风。”

傅闻声通关游戏完全是个意外，如果没有那个坑爹的“垃圾们的注视”，南京组和攻略组的玩家会在击败那群偷袭他们的偷渡客后，安全地离开这里。然而，没有如果。当黑塔通报傅闻声的通关消息后，整个南京城内，六成以上的偷渡客都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正好在玄武区附近的偷渡客，便顺利地发现了他。

接着便是一场昏天黑地的战斗。

唐陌站在这片柔软的泥土上，他完全想像不出半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怎样的一场恶斗。但无论如何，这场战斗的结局是南京组损失了四个精锐，九十多个玩家永远葬身湖底。

唐陌闭了闭眼睛，他想到：“你刚才说，不仅仅是偷渡客，还有南京的玩家？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攻击你们，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萧季同听着唐陌的话，露出一抹笑容，唐陌看着他的表情，声音猛地顿住。他意识到了什么。

片刻后，他问道：“你们现在收集了多少徽章了？”

萧季同：“一共一百五十六枚徽章，包括小声刚才用掉的那一套徽章，只有8套完整的徽章。”

唐陌沉默了不再开口。

偷渡客攻击南京组的成员，是因为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受了伤。偷渡客想抓住傅闻声，从他口中问出通关游戏的正确方法。同时杀了南京组的成员，还可以得到他们的徽章。他们来南京已经杀了无数人，在他们的心中，南京的玩家确实水准较低，所以也没把南京组的玩家当回事。

这是偷渡客攻击南京组玩家的原因。

那南京的其他玩家呢？

唐陌的视线看向萧季同的身后。那个经常跟在柴荣身旁的年轻女人冷着一张脸，到处走动，给自己的队友疗伤。狭窄的小岛上，南京组和攻略组的玩家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大多数受了重伤。

杀了这些人，能得到很多很多徽章。

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下三个小时，既然怎样都集不全徽章，为什么不冒险一试。攻击他们的人那么多，当所有人都一起攻击，他们只是跟着大众去抢夺徽章，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南京普通玩家唯一的机会。

他们单个人谁也打不过南京组的玩家，只有和外面的偷渡客一起，他们才有那么一丝丝希望。

萧季同没再说这件事，唐陌也没再问。

傅闻夺走到一旁，低头看着自家弟弟：“找一个地方藏起来，接下来三个小时不要再出现。”

傅闻声点点头。他本来也想这么做。

一分钟后，黑塔清脆的提示音再次响了起来。倒数第三批兔头人出现，唐陌看向萧季同：“你们集齐了八套surprise，但你们一共有十八个人。还差十套。我们也只有一套surprise，还差一套。两个小时后，新街口那边的垃圾处理站见。”

萧季同笑着点头：“好。”

唐陌正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唐陌，surprise真的就是这个徽章吗？”

唐陌脚步一顿，他转身看向萧季同。天色很黑，萧季同站在树荫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庞。唐陌隐约觉得他好像在笑，可是在这种情景下，笑反而是一种很不正常的表现。唐陌想了想，反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

萧季同：“我不知道。”

唐陌：“我也不知道。”

黑暗中，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三秒钟后，唐陌转身离开。傅闻声跟在自家大哥身后，快速地走开。南京组的成员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法照顾傅闻声。於是傅闻夺便带着他离开玄武湖公园，来到一座老式社区。他检查四周后，将小朋友关进一间没人的房子。

傅闻夺冷冷道：“游戏结束前，不许出来，等我来找你。”

傅闻声连连点头。

唐陌和傅闻夺还差一个I徽章才集全字母，事不宜冲，安顿好傅闻声，两人离开社区。临走时小朋友站在窗口，看着傅闻夺和唐陌离开。确定两人消失在社区门口后，傅闻声走进屋子里，将所有的门窗锁好、窗帘拉上。他坐在沙发上紧张地捏住手，看着地面，身体慢慢开始发抖。

一分钟后，哭泣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直到现在，这个才十二岁的小男孩终於忍不住地哭了出来。他哭了几分钟，用力地抹了把眼泪。一闭上眼，他就好像回到了一个小时前。那时候，数不清的玩家借着夜色，攻上小岛。他们要的不仅仅是抓住他，从他口里得知通关游戏的资讯。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徽章。

只需要一个理由，战争就可以发动。

这些他全部都明白。南京十分安稳，可外面的世界并不和平。杀人是正常的，熟悉的队友死在自己眼前也不可避免。但是……

“他还欠我们一个道具啊。”

沙哑难受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五分钟后，傅闻声抆干净眼泪，将自己的几个道具拿了出来，以备有人攻击。他神情冰冷地走到厨房里，又拿了几把刀放好。接着才回到客厅，冷静地布置陷阱。要是真的有人发现了这里攻上来，他可以第一时间逃跑。

与此同时，玄武湖公园。

柴荣的伤虽然重，但是他身体素质好得惊人，竟然比其他三个同样受重伤的南京组成员更早醒来。他清醒后，被两个成员架着离开公园。萧季同道：“这里有一个垃圾处理站，非常危险。现在新一批的兔头人已经出现了，我们要去杀兔头人找徽章。受伤的人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其余人跟我去找徽章。”

柴荣睁大眼，问道：“你让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萧季同扫了他一眼，勾起唇角：“怎么，不行？柴队长，以你现在的身体跟我们一起战斗，完全是在拖后腿。”

柴荣很想反驳，但萧季同说的是事实。他憋了半天，道：“我很快就能恢复战斗力。”

“你的很快是两个小时？”

柴荣：“你……！”

萧季同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好了，两个小时后，我们在新街口等你。现在你们这些受伤的人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确定自己不会拖后腿再回来。小乔，你和他们去，之后我们用道具通信。等柴荣恢复战斗力，你跟着林蓉，立刻把他带过来。”

金发小男孩连连点头。

柴荣还想再说些什么，萧季同直接安排人把他拖走了。受伤无法继续参队的南京组成员有四个人，除去两个要照顾他们的玩家，萧季同带着剩余的十二个人分成两组，分头寻找徽章。当他们要离开这座小岛时，一个南京组成员忍不住道：“萧队，刚才为了赶时间我们把老李他们的屍体也推进水里了。要不捞出来吧，至少给他们挖个坑，好好地安葬一下。”

萧季同扭头问道：“你有这个时间？”

那成员一愣。

萧季同的嘴边泛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我从很早以前就看不上柴荣的想法，但是那时候他足够强大，他可以压住一切。现在死都死了，在水里还是在土里有什么区别吗？”

听了这话，南京组的成员一愣：“你怎么……”

“有区别吗？”萧季同冰冷的声音砸在地上，所有人都闭了嘴。宁宁抱着弓弩站在他的身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萧季同的目光在南京组幸存的十几个玩家身上一一扫过，最后他道：“他们要的不是被埋在土里。对他们来说，他们已经死了，葬在土里和水里没有任何区别。你就是把他们葬得再好，也已经死了。他们的死是在告诉你们柴队——”

“他以为他是黑塔吗，他能主宰南京？”

柴荣刚才还在的时候萧季同没有说太多话，现在听他这么说，南京组的成员们很想为自己的队长辩解，可是嘴张开来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柴荣有多蠢？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萧季同就对所有见过的人说：南京组的那个柴队有勇无谋，只会打架。

柴荣这个人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自以为是，庇护了这个南京城整整三个月。

乌云挡住了大片天空，萧季同站在冰凉的湖风中，看着眼前这群号称南京最强大的玩家。三个月前，一个强大的预备役满腔热血，想要以一己之力保护这座城市。三个月后，被他庇护的人混在偷渡客里，浑水摸鱼地拿刀攻上来，抢夺徽章。

萧季同闭上眼睛，慢慢地勾起嘴角。他再次张开嘴，只是这一次他骂的不是柴荣，而是他自己。

“……他不蠢，是我蠢了。”

傅闻声通关游戏后，南京城里的氛围变得更加一触即发。唐陌和傅闻夺在寻找徽章的时候，碰见了四拨玩家。兔头人已经成为了玩家的陪衬，这些跑得极快的强壮兔头人更像是一剂□□。

“比起杀兔头人，杀玩家更容易得到徽章。”唐陌找到一家废弃的电器店落脚，他看向傅闻夺，快速道：“所有人都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所以接下来我们碰到玩家，他们很可能并不想和我们抢徽章，他们是想杀了我们，夺走我们的徽章。”

傅闻夺：“萧季同说，杀死兔头人也可能得到I徽章，只是概率极低。”

唐陌凝神思索，他正准备开口，忽然，一道强烈的撞击声从不远处响起。两人立即转首看去。只见一只高大的兔头人在飞起跳跃时不小心撞到了一堵墙，落在地上。他被撞得头晕眼花，爬起来时抬头一看，目光与唐陌、傅闻夺对上。

兔头人浑身一抖：“叽叽！”

“上！”

唐陌和傅闻夺立刻攻了上去。

激烈的打斗声在南京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同样，在华夏的另外九个游戏区，鲜血也染红了大地，一具具屍体躺在马路上失去了温度。杀死他们的玩家走到他们身边，夺走他们收集的徽章和掉落在他们身边的新徽章，接着再次踏上搜集徽章的旅途。

两个小时后，最后一批兔头人即将出现。唐陌反杀了埋伏在商店里偷袭自己的一个女玩家，他走上前，从对方的口袋里掏出六枚徽章。看到第二枚徽章上的字母，唐陌微微一愣。他转首看向傅闻夺，挥了挥手里的徽章，笑道：“……I。”

傅闻夺看着徽章上的字母，勾起唇角：“还剩下不足一个小时。”

唐陌：“是，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走吧，到了和萧季同约定的时间了。”

南京，新街口。

特洛伊木马每三天只能使用一次，这一次唐陌无法使用木马寻找萧季同等人的踪迹。借着夜色，两道人影快速地走进一家商场。唐陌一个闪身，进入商场门口的化妆品柜台。他在这家柜台的柜子上摸索着，一分钟后，他摸到了一个东西。

唐陌：“萧季同他们已经到了，比我们早。在二楼。”

唐陌松开手，只见他刚才摸的地方赫然刻了两个小小的五角星。两人进入消防楼梯，赶紧走上二楼。他们快走到楼梯口时，傅闻夺伸手在墙壁上敲了三下。消防楼梯口的门内传来同样的三道敲击声，唐陌推门进去。

萧季同等人早已在里面等着了。

见到唐陌和傅闻夺，萧季同先问：“小声怎么样了？”

傅闻夺：“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游戏结束后我会去找他。”

萧季同听出了画外音，他笑道：“你们已经凑齐徽章了？”

唐陌没有否认，反问道：“你们呢？”

如果是单纯地杀兔头人，不可能凑出十个I徽章。唐陌承认自己的运气一向比较差，他和傅闻夺搜集了十一个小时，才搜集到两个I徽章。或许还是因为傅闻夺的运气才能找到两个徽章，和他无关。

但萧季同他们的运气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好，两个小时前他们也只有八个I徽章。

萧季同：“全了。对了，还多出一套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