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和一个聪明人说话，最不费脑子。唐陌请傅闻夺帮忙开启存档器，三秒后，他便看到白色火鸡蛋上自己刚才画出的“S”符号开始闪烁起光芒。

脑海里，男声低沉地响起：“一共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一到，存档内容会自动消失。读档机会只有一次。”

“嗯，谢谢。”

傅闻夺说话简洁干练，也将火鸡蛋的功能解释得更加清楚了一些。他的声音只有唐陌能听见，在马里奥和其他两人的眼中，他们只看到唐陌突然沉默起来。马里奥的耐心耗尽了，不耐烦道：“孩子，你是讨厌这个游戏，不想和马里奥叔叔一起玩了吗？为什么还不选择你要跳转的格数。”

唐陌淡定地将火鸡蛋放入口袋里，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巨型玩偶：“从一开始我就在想，6456个玩家，参加这个游戏，一共只有150个格子，却没有一个人通关。这样的概率，是不是畸形得有点不正常。”

马里奥慢慢眯了眼睛：“可爱的孩子，马里奥叔叔不懂你在说什么，快做出你的选择吧。”

唐陌的身后，那个啤酒肚男人也一脸烦躁，嚷嚷道：“你快选择要跳转到哪一格，别浪费时间，更别惹怒这个家伙。你要惹怒了这个家伙，那就离我们远点，别祸害我们。”

一道苍老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是，这个概率畸形到不可思议。”

唐陌转首看了站在55格的老头一眼。

游戏开始前，八个人还站在“START”格，唐陌就不经意地问出了悬挂在舞台上方的LED灯牌上数字“6456”的含义。

从那以后唐陌就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6456个玩家，每8人一组，一共807组人。这807组人，参加一个表面上需要靠运气才能获胜的大富翁游戏，结果全军覆没。在唐陌的猜想中，任何一组玩家，玩到最后最有可能面对的就是这种情景——

只剩下一个玩家，继续玩游戏。

两个玩家进入同一个格子会“谁要与你同甘共苦”效果，使两人面临七级惩罚格。唐陌不觉得正常玩家能打败那个可怕的黑色马里奥，哪怕是傅闻夺来玩，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如此，只要触发“同甘共苦”效果，就必然会死一个以上的玩家。

像唐陌这组一样玩家拉大差距，走到83格还剩下三个人的情况，应该是少数。真正占据多数的是自相残杀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个玩家，从此再也不会触发“谁要与你同甘共苦”效果，只有这个玩家一个人不断掷骰子，走向终点。

说起来残酷了一点，但这个游戏要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本来唐陌还在怀疑，是不是因为“最后一名的玩家要留下来”才会造成游戏无人获胜的结果，但马里奥刚刚否认了他的猜测。只剩下一名玩家的情况下，该名玩家是个“可怜的孩子”，不会被马里奥看作最后一名。

所以，这个游戏的胜利概率畸形到变态。

6456个玩家，已经是一个足够多的样本数量。只有150个格子，惩罚格共30格，犯人格占据总数的5%，最多不超过8格。就这样，六千多人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走到最后，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唐陌的目光放远，静静地扫过不远处的第120格到第150格。

“这30格里，有连续6格，都是犯人格吧。”唐陌的声音平静淡然，彷佛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他这话出口后，啤酒肚男人脸色大变，老头也握紧了手里的枪。唐陌看着马里奥，又重复了一遍：“犯人格是因果律必死格，黑塔既然这么说，踩到犯人格的玩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存活下来。连续六格的犯人格，杜绝了玩家往前走的希望。无论掷到哪一个点数，都一定会踩到犯人格。”

马里奥黑色的木头眼珠僵住了一瞬，这个可爱的经典游戏角色双手叉腰，大笑起来：“可爱的孩子，你怎么会这么说。这个游戏是马里奥叔叔给孩子们的奖励，马里奥叔叔要和你们分享这么多的宝物。”他侧开身体，又让唐陌看了眼他身后的金山银山，“马里奥叔叔难道会不给你们获得奖励的机会吗？”

唐陌笑了：“肯定有获胜的方法，但你想不想给就是另一回事了。”

马里奥脸上的笑容消失：“孩子，你很不可爱。”

啤酒肚男人吼道：“你别激怒他啊！你是不是有病，我们谁都打不过他，他要是生气了从上面冲下来，我不管你的……你和我们没有关系，要杀就杀你！”

唐陌看了啤酒肚一眼：“他要是能下来，会在上面待那么久？”

啤酒肚男人愣住。

马里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根本没法反驳唐陌的话。

唐陌相信，黑塔游戏肯定是可以胜利的。就像他曾经参加过的“到底是谁偷了我的书”游戏。从23个大书架、几十万本书里找出一本书，看似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找到，但是，是游戏就有通关攻略，就可以成功。

玩马里奥的大富翁游戏，要注意两点。

第一，灵活运用自由跳转格。

自由跳转格的跳转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随意往前跳转格数，上限30格；第二种是随意往后跳转任意格数，不可回到自己曾经去过的格子。

这个跳转方式证明了一点：从120格以后，不可能再有一个自由跳转格，否则玩家可以直接跳转到150格，这不符合马里奥那恶劣的性格。且如果真有跳转格，那6456个人里肯定有不少人抵达了后120格，只要踩到自由跳转格，就能获得胜利。

第二，记住自己和队友踩过的每一个格子的内容。

成为正式玩家后，唐陌的记忆力获得了质的提升。他一直留心记着，从第3格开始，他们八个人在前83格里，一共踩了61格。其中，自由跳转格有16格，惩罚格13格，奖励格8格，空白格24格。

自由跳转格一共120格，踩中的61格里就有16格，这侧面证明后面的格数里出现自由跳转格的可能性很低。最后30格可能一个自由跳转格都没有。

同时，前83格很可能没有一个国王格、犯人格。

唐陌忽然想到：“国王格可以和犯人格连在一起，连续的国王格后，就是连续的犯人格。”

他的声音很轻，啤酒肚男人和老头都没听到，马里奥听到后却阴险地笑了两声，彷佛在认可他的话。

金银财宝对於现在的人类来说，不值一文。玩家们玩这个大富翁游戏，根本没想过要得到那些金子钻石，除了被硬拉进来必须参加游戏外，这个游戏对他们有诱惑力的就是那5%的国王格。

如果真的把国王格和犯人格连续设置在一起，那么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的玩家，带着一身伤，已经快看到了终点。他们忽然踩到国王格，那喜悦绝对无法形容。运气好点的玩家，可能不断掷出很小的点数，踩中好几个国王格，获得好多奖励。

然而国王格结束后，等待他们的就是连续的犯人格。

在没有自由跳转格的情况下，只要有六个连续的犯人格，就注定了没有人可以赢得这个游戏。

唐陌双手插进口袋里，抬起头，声音冷静：“想好了，我要跳转的格数。”

马里奥没想到他刚才冲疑了那么久，现在突然就说要跳转格数。马里奥问道：“咦，孩子，你没有其他话想说，现在就打算跳转了？”连续被唐陌揭穿，马里奥叔叔依旧灿烂地笑着。他理了理自己头上歪了的红色八角帽，道：“马里奥叔叔最喜欢聪明的孩子了，你不想再说说看，马里奥叔叔给你们准备了多少惊喜？”

连续的六个犯人格是惊喜？

唐陌冷冷地扫了马里奥一眼：“我要往回跳转。”

马里奥叔叔挥舞着大手：“你想跳转到哪一格？”

“第一格。”

“哦，原来是第一……”声音戛然而止，巨大的马里奥整个身体定格在空气里。就好像有谁对上世纪的老式电视机按下了暂停键，巨型玩偶滑稽地僵在半空中。两秒后，他咯吱咯吱地扭过头，用黝黑的大眼睛盯着唐陌。

啤酒肚男人奇怪道：“第一格？是不是说错了。”

老头拧紧眉头没说话，凝神思考。

马里奥划起嘴角，笑道：“孩子，我没听错吧，你要跳转到第一格？”

唐陌根本没理他，他看着天空，直接高声说：“我想跳转到第一格。”

“叮咚！选择跳转至第一格。”

唐陌转身，抬起脚，一步步地向第一个走去。

马里奥的声音骤然拔高：“如果去了第一格，孩子，你就是倒数第一名了。你还要从头玩这个游戏。哪怕你前面的两个玩家全部失败，只剩下你一个人，孩子，下次你还会有这么好运，一直不触发六级以上的惩罚格吗？”

唐陌头也不回：“我喜欢从头开始，挑战自己。”

马里奥气急败坏道：“你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坏孩子！你下次肯定会碰到可怕的惩罚格！”

“我觉得我很可爱就行了。”

马里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类：“你……！”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短促的笑声，唐陌的脚步停顿片刻。

傅闻夺：“没打扰到你吧？”

唐陌知道他们刚才所有的对话，傅闻夺都能听到。但没办法，唐陌又不能堵住对方的耳朵，为了存档，只能让这个人旁听。

“没有。”

遥远的北京，高大的男人早就将头上、身上的泡沫抆干净，随便用一条毛巾围住自己的下身。傅闻夺坐在沙发上，没有去洗澡，而是在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心理学书籍，随便翻看。

开启存档器时，双方都不可控地必须听到对面的声音。

傅闻夺和唐陌接触的机会很少，但他知道，唐陌不是个蠢笨的人。一个游戏已经危险到需要开存档器的地步，这一定是个难度极大的游戏。

傅闻夺还不至於人品烂到在人家玩重要游戏的时候自己洗澡。不是说洗澡会显得不关心对方，傅闻夺对唐陌正在玩的游戏没太多兴趣，只是他洗澡时的水声会传到唐陌的耳中，或许会打扰唐陌的判断。

当然，也有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正在在洗澡的原因。

不过重点还是他人品好，不至於恶意打扰别人玩游戏。

因为是半路才开了存档器，傅闻夺一边看书一边听唐陌那边的话，只听出了几个关键字。

马里奥、自由跳转格、国王格、犯人格……

听上去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玩游戏的人也很有趣。

马里奥的大富翁游戏里，唐陌当然不知道在火鸡蛋的对面，某个男人全身上下就围了一条毛巾，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听他玩游戏的声音。他走到第70格，碰到了啤酒肚男人。

啤酒肚男人往旁边侧开身体，让唐陌走过去。等唐陌走到第69格时，他说道：“喂，你真的要过去？你是不是一时想不开，回到第一格干什么。”

难得这个啤酒肚男还会关心人，唐陌看了他一眼，有点兴致地说：“你是拥有一种和风有关的异能吧？”

啤酒肚男人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唐陌淡淡道：“等出去，我把你打死。”

啤酒肚男人：“……”

过了片刻：“你这人神经病吧！”

唐陌已经走到了老头的格子。老头也侧身给唐陌让路，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小心谨慎的目光盯着唐陌，目送他继续往前面的格子走。

唐陌一步步地往前走，白色的游戏空间里，啤酒肚男人、老头和马里奥就一直目送他前行。没有人说一句话，没有人对唐陌是不是疯了发表感想。直到唐陌走到第三格，马里奥突然高声道：“第100格是国王格。这是120格以前，唯一一个国王格。你在第83格的自由跳转格，完全可以选择跳转到这一格，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现在跑到第一格，哪怕不是最后一名，也不一定会幸运地再能走到第83格。”

唐陌脚步停住，他转过身，看着巨型马里奥：“你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

“你这个恶毒的坏孩子！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唐陌淡然反讽：“我是不是魔鬼不好说，但你肯定不是人。”

“你……！”

马里奥气得奋力地在舞台上蹦跳起来。他一遍遍地原地跳动，将整个世界震得左右摇晃，双眼燃起熊熊怒火，直勾勾地盯着唐陌的后背。啤酒肚男人和老头毫不怀疑，马里奥现在是想杀了唐陌的。但正如同唐陌所说的一样，马里奥一直只在那小小的舞台上跳动。

他剧烈的跳动使舞台四周围着的廉价霓虹灯劈里啪啦地坠落在地上，舞台都快被他踩穿了，马里奥都没离开舞台，只是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唐陌。

唐陌早已转过身，他站在第三格，低头看着眼前的第二格和第一格。

他的目光渐渐缩紧，视线在第二格和第一格上来回看了许久，最后抬步走过第二格，站到了第一格上。在他双脚踩到第一格的那一刻，唐陌紧绷的神色倏地一变，他微微勾起唇角，叹息一样地说道：“原来你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白白浪费了我一次存档机会……”

紧接着，一道清脆的童声在白色世界里响起——

“叮咚！触发通关格。2017年11月22日21点49分，玩家唐陌成功通关大型多人副本游戏‘马里奥的大富翁游戏’，获得奖励‘马里奥叔叔的宝物’。”

啤酒肚男人瞪直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唐陌。

老头也错愕地看着他，眼中全是怀疑和困惑。

马里奥愤怒地敲打着脚下已经被自己踩烂的舞台，他怒吼道：“你这个魔鬼，你是魔鬼！那都是我的宝贝，马里奥叔叔在下水道辛苦工作了三十六年才捡回来的宝贝。你们这些懒惰的人类，什么都没做就想抢走马里奥叔叔的宝贝。不给你，我绝对不会给你！”

然而在马里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身后，一座巨大的金山在白色游戏世界里浮现。

在众人的目光中，这座金山晃晃悠悠地漂浮起来。马里奥叔叔惊惶地跳跃起来，想要去拉住这飞起来的金山，可他努力笨拙的跳跃只让他艰难地从金山上抠出了一块金币。庞大的金山直直地飞向唐陌，飞到他的身后，哗啦啦地落下。

数不胜数的黄金、钻石在唐陌的身后堆成了小山，几块金币从金山上滚落，滚到唐陌的脚边。他俯下身将金币捡起来。

“为什么是第一格？”老头问道。

唐陌的视线从金币上挪开：“因为这个游戏，肯定有通关的方法。”

老头蹙眉，低声念着：“第一格，第一格……”他不停地说着，想从“第一格”上找出什么线索。

唐陌：“6000多个人没有一个人能通关，证明了两点，第一，120格以后肯定没有自由跳转格；第二，最后的120格里有六个以上的连续犯人格。以这个家伙的恶劣程度……”唐陌看了一眼趴在舞台上唧唧哭泣的马里奥叔叔，“他应该是把最后六格设置成了犯人格，在此之前是连续的国王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