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是个废物。”何文看着他,“时宝丰,你看着我的嘴,听清楚了,你的儿子,是个废物。你想打仗,怎么打都行,但你儿子就是个废物,他关我屁事。”
时宝丰手中的茶杯陡然扔了过来,何文伸手一挥,那茶杯飞向房间的一侧,砸成了碎片。
一旁,周商两根手指拈着茶杯,看了片刻,他抬起头来,望向时宝丰。
“你的儿子,是个废物。”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回过头来,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有声音,过得一阵,众人才听他说的是:
“……这世道烂透了。”
周商站起身来,转身出门,其余四人坐在那儿没有动作,圆桌上,除了时宝丰自斟自饮了一杯茶,剩下的四杯茶也都没有动,茶杯上热气微微升腾,与开门时进来的苍白光芒混在一起。
远处嗡嗡的声响如潮水般涌来,脚步踏了出去。
……打仗了。
……
深秋,傍晚,苍白的天光正在渐渐褪去,将这世界的统治留给蔓延而来的黑暗。
会场附近的街道边,宁忌正在人群中听着比武大会那边传来的八卦,陡然间,感受到了周围不寻常的气息。
会议散了,一些车马陆续从长街上离开,而与他们一道离开的,还有大量各方势力的卫士或暗哨,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散会气息,显得格外不寻常。
街边的茶楼酒肆上,有的人是跟与会者也会搭上关系的,第一时间去询问了消息,随后,骚动的气息在苍白的天光里翻涌。
“出事了……”
“何文跟……”
“撕破脸了……”
“这次事情要闹大……”
一阵阵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量的行人开始匆忙的朝不同方向离开,犹如第一波退去的海潮,宁忌听了几句,随后尝试去到高处,查看时宝丰车队选择的方向。
从这处会场上离开有几条街道,每一位大王每次都会尽量选择不同的道路。
然而想要去到高处也有些麻烦,这个时候,各方的暗哨、卫士都安排了人手在屋顶上巡弋,部分的神射手纵然打不过他,但依然拥有眼力上的优势。他在周围盘桓了一阵,考虑对策。
过得一阵,远处的夜色中,有厮杀声响起,宁忌听了一阵,随后看到了升腾的烟火,亦有人在远处示警。
“平等王遇刺——”
竟有同道中人?
宁忌微微愣了愣,随后朝着那骚乱的方向过去,若是刺杀到一半,这些刺客没能得手,他不介意半途入伙,干件大事。
然而激烈的刺杀只持续了片刻,宁忌奔跑到半途,便察觉到属於平等王那边的声势愈发平稳,随后附近的街道上下、各个地方都开始出现隶属於平等王麾下的卫士与高手,他们的神色已不显得急切,可能对於局势已然有了把握。
宁忌去不到高处,沿着街角的隐蔽处与混乱的人群逆行了一段,到得前方街道的转角,那混乱的声音已经告一段落,透过守在街头士兵之间的空隙,他看见远处的长街上满地鲜血,有五六道身影被控制起来,跪在了街上,时宝丰的身形在这些人前方走动,挥刀将他们砍杀在地。
“杀我——”
“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何文!你怎么不亲自来——”
内力迫发,时宝丰在最后一抹秋日余晖中放声大吼,黑暗划过长街,从他的身上淹没过去。宁忌这才发现,屎宝宝的武艺竟也不错。
他磨了磨牙齿,转身离开。
对方有了防备,此时便没有刺杀的机会了。
但今天的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得远了,他才有空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关於公平党五个傻瓜之间的嫌隙,城内的风声每天都在传,早几天也说闹翻了,今天又怎么了?再闹翻一次?
夜幕已经降临,街头的行人各式各样,有的仓促奔跑,有的鬼鬼祟祟,一堆一堆的垃圾在街边散发着臭气,周围的暗巷里,有人死去后屍体散发的腐味,城市像是陷入了弥留之中,就快没救了。
失去了刺杀的时机,宁忌也多少觉得有些茫然起来,接下来该干什么?去找些药吗?周围的医馆早已没有了……他在隐隐约约的喧嚣中穿过小半座城池,出奇的,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以至於他也不可能借题发挥将谁打上一顿。如此这般,他回到五湖客栈附近的道路上,走向那座熟悉的矮桥。
桥洞下亮着微微的、橘色的火焰,小和尚没有待在火堆旁,他站在桥洞外的河滩上,目光奇怪地望向桥洞之中,也注意着桥梁这边的情况,宁忌的目光与他对望了一眼,小和尚目光微带悲悯,没有说什么。
宁忌走过那座矮桥,从矮桥的上方朝远处望去,黑暗中古城的轮廓似乎又变得好看了一些,那些燃起的火焰,就像是轮廓上方橘色的灯笼。他从河堤上下去,桥洞之中,薛进正抱着女子的身体,发出些微的哭声,宁忌於是过去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颈侧。
屍体上已仅仅剩下些许余温了。
“啊、啊、啊、啊、啊、啊……”
薛进张开仅剩几颗缺齿的嘴,虚弱、而又悲恸地哭泣。
宁忌看着他。
“她死了……”
他想要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做到。
……
黑夜里,有烟火升腾起来……
那是各个势力作为示警的烟火令箭,最近时有升腾。
不知道为什么,宁忌想起第一次看见这对夫妻时的情景。
那是八月十五的夜晚,薛进带回了乞讨而来的饭菜,他们在河堤上虚弱地倚靠在一起,面对着黑暗的夜色,等待烟火的再次升起。
“他们……还会再放的……”
那一刻,他们面对着一片漆黑,如此憧憬地、期待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