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正面回答儿子的问题,然而这句话说出,完颜德重与完颜有仪两人便都直起了脊梁,感觉火焰在心里烧。也是,大帅与父亲经历了多少事情才到的今天,如今纵然稍有挫败,又岂会却步不前,他们这等年纪犹能如此,自己这些年轻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儿子懂了。”
完颜德重神色肃穆的行礼,一旁完颜有仪也无声地受教,希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站在门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过,也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起来,是这次西南征程中的见闻,我得跟你们说说,所谓的华夏军是个什么样子,还有这次的战败,究竟……为何而来……”
夜色降下去,北风开始呜咽了。营地里燃烧着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少的帐篷里,人们忍着白日里的疲惫,还在处理需要处理的事情,接见一个一个的人,说出需要沟通的事。
云中到上京会宁府,近三千余里的距离,即便队伍全速前进,真要抵达也要二十余日的时间,他们已经经历了惨败、失了先机,可是一如希尹所说,女真的族运系於一身,谁也不会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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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局势,目前是这个样子的……”
为了等待汤敏杰的安排,徐晓林在云中府又呆了两日。八月十一这天,他匿身的小院子里,汤敏杰将女真这边的情报大致汇总,跟徐晓林详细地说了一遍——精简的重要情报可以编成密报,大致的局势就只能靠记忆力了。
“……女真人先前是氏族制,选皇帝没有南边那么讲究,族中讲究的是能者上。如今虽说先后在位的是阿骨打、吴乞买兄弟,但实际上眼下的金国高层,大都沾亲带故,他们的关系还要往上追两代,大都属於阿骨打的爷爷完颜乌古乃开枝散叶下来。”
“完颜乌古乃的儿子很多,到今天比较有出息的一共三家,最出名的完颜劾里钵,他是阿骨打和吴乞买的老爹,现在金国的江山都是他们家的。但是劾里钵的哥哥韩国公完颜劾者,生了儿子叫撒改,撒改的儿子叫宗翰,只要大家愿意,宗翰也能当皇帝,当然眼下看起来不太可能了。”
“劾里钵与劾者以外,有个兄弟完颜劾孙封沂国公,劾孙的儿子蒲家奴,你应该听说过,眼下是金国的昃勃极烈,说起来也有当皇帝的资格,但他兄弟姐妹太少,胜算不大。不论如何,金国的下一位皇帝,原本会从这三派里出现。”
“这中间,宗翰本是阿骨打之下的第一人,呼声最高。”汤敏杰道,“也是金国的老规矩了,皇位要轮流坐,当年阿骨打去世,按照这个规矩,皇位就应该回到长房劾者这一系,也就是给宗翰当一次。听说原本也是阿骨打的想法,可后来坏了规矩,阿骨打的一帮兄弟,还有长子完颜宗望这些人声势极大,没有将皇位让出去,后来传给了吴乞买。”
“这样的事情,暗地里应该是有交易的,或者是安抚宗翰,下一次一定给你当。大伙儿心中肯定也这样猜,东西两府之争的由头自此而来,但这样的承诺你只能信一半,毕竟皇位这东西,就算给你机会,你也得有实力去拿……女真的这第四次南征,多数人本是看好宗翰的,可惜,他遇上了我们。”
汤敏杰笑了笑。
“往日里为了对抗宗翰,完颜阿骨打的几个儿子都很抱团,他的嫡子宗峻没什么能力,当年最厉害的是军神完颜宗望,这是能与宗翰掰手腕的人,可惜死得早了。三子宗辅、四子宗弼,这次领东路军南下的两个杂种,差的是声势,所以他们推出来站在前头的,乃是阿骨打庶出的儿子完颜宗干,眼下金国的忽鲁勃极烈。”
“到如今说起来,宗翰战败出局,蒲家奴兄弟姐妹不够多,那么如今声势最盛者,也就是这位忽鲁勃极烈完颜宗干了,他若继位,这皇位又回到阿骨打一家人手上,宗辅宗弼必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宗翰希尹也就死定了……当然,这中间也有横生枝节。”
“过去金国帝位之争明争暗斗,一直是阿骨打一系与宗翰这边的事情,到了这几年,吴乞买给自己的儿子争了一下权力,他的嫡长子完颜宗磐,早几年也被擢升为勃极烈。当然两边都没将他当成一回事,跟宗翰、宗干、蒲家奴这些人比起来,宗磐毫无人望,他升勃极烈,大伙儿顶多也只觉得是吴乞买照顾自己儿子的一点私心,但这两年看起来,情况有些变化。”
“趁着两路大军南下,吴乞买中风之后,完颜宗磐一直在招兵买马,私下经营鼓吹,吴乞买的儿子也可以当皇帝,不少投机之人在这两年间拜到他的门下。尽管相比宗翰、宗干等人,他还是没什么优势,可到了最后会怎么样,又有谁知道呢……这中间是可以做文章的……当然,过去一直是卢掌柜在会宁坐镇,更详细的情况,我了解得也不是太多。”
云中与会宁相隔毕竟太远,过去卢明坊隔一段时间过来云中一趟,互通消息,但情况的滞后性仍然很大,并且中间的许多细节汤敏杰也难以充分掌握,此时将整个金国可能的内乱方向大致说了一下,随后道:“另外,听说宗翰希尹等人已经甩开大军,提前动身往会宁去了,这次吴乞买发丧、上京之聚,会很关键。若是能让他们杀个血流成河,对我们会是最好的消息,其意义不亚於一次战场大捷。”
汤敏杰如此说着,望了望徐晓林,徐晓林蹙着眉头将这些事记在心里,随后微微苦笑:“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若依我看来,卢掌柜当初对会宁最为熟悉,他牺牲之后,我们纵然有意做事,恐怕也很困难了,更何况在如今这种局势下。我出发时,参谋部那边曾有过估计,女真人对汉人的屠杀至少会持续半年到一年,所以……一定要多为同志的性命着想,我在这边呆得不多,不能指手画脚些什么,但这也是我私人的想法。”
“你说的是有道理的。”
汤敏杰倒是点了点头,在自己人面前,他并非是强词夺理之人。如今局势下,众人在云中的行动困难都大大增加,更何况是两千里外的上京会宁。
卢明坊,你死得真不是时候……
他在心中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