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南下了,黑旗传讯来……
远处的营地间,有大队人马而来,有人大喊住手,亦有人喊,此乃汉奸,杀无赦。命令冲突在一起,导致了更为混乱的局面,但林冲身在其中,几乎察觉不到,他只是在前行中,机械式的吼喊着。心中的某个地方,还微微感到了讽刺。
有生之年,自己竟然会喊出黑旗两个字来。
梁山上的事情,走马灯一样的在眼前重现,他也会想起那个叫宁毅的人,他杀了皇帝,真是可恶,也真是了不起啊。
厮杀的间隙中,他看见天空中有鸟儿飞过。
很好的天气。
女真南下了。
黑旗传讯来。
他将钢刀毫不留情地劈在前方人的身上,有人反击,真是太慢了、力量差、有破绽、躲闪、不痛……
女真南下了,黑旗传讯来。
史兄弟会救下孩子,真好。
他才是真正的大英雄,不会遇上这些事情,真是太好了……
刀锋所至,有人已经被吓得倒在了地上。有人马从营地侧面杀入了,另外一侧响起战斗来,林冲提着长枪,一路前行。那样激烈的战斗,渐渐的,眼前竟然暂时的没了敌人,他於是便向前走,张了张嘴。
女真南下了,黑旗传讯来。
这声音他自己是听不到的。
然后前方又有人,人墙试图挡住他,林冲并不畏惧,他向前方踏过去,早已预备好了要厮杀。有人分开人墙迎在前方。
於玉麟看着这一道缓慢走近的红色人影,他浑身是血,身上伤痕无数,后方,倒下的士兵横七竖八,一路延绵,这让他惊愕了片刻。
“壮士……”
他深吸了一口气:“壮士,本帅於玉麟,你是传讯人?”
林冲疑惑地看着他,他伸出手去,原本想要一拳打死眼前的人,但最终化拳为掌,抓住了他的衣服,亲卫想要上来,被於玉麟挥手阻止。
林冲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来,那小包也染了鲜血,上头还被劈了一刀,但因为林冲的刻意保护,它是他身上受伤最少的一个组成部分。於玉麟试图伸手去接,但血人握紧小包,悬在空中。
於玉麟便拿出军符来:“本将於玉麟,此为符印。”
血人揪着他的领口,久久的、久久的站在那儿,看了许久那符印,天空中云彩烂漫,於玉麟的士兵正在做着大清理和搜捕。人影又是来来去去……
女真南下了,黑旗传讯来。
终於他放开了手,然后连於玉麟领口上的手也放开了。
事情到最后,总是有点节外生枝,世间总不遂人意事,十有八九。
林冲摇摇晃晃的,想要扶一扶长枪,然而枪已经不见了,他就转身,摇摇晃晃地走。该回去找史兄弟了,救安平。
“请问壮士尊姓大名……”於玉麟将包裹打开看了一眼,交给身后之人,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前方的人已是背影了,“快去叫大夫。”他想要追上去,扶住他,询问他的名字,江湖义士,做了大事,即便身死,自己也须为他扬名,这是对他们最后的告慰。
林冲扶住了一具屍体上的枪杆,然后是两只手握住,身体滑下去,他挣扎了一下,试图站起来,最终还是侧身倒在地上了,然后滚了一下,仰面向天。
人们围过来:“壮士,你的名讳……”
地上的人嘴唇动了动,眨了眨眼睛,眼睛里血红血红的,血液滑过脸颊,落在地面上。
……
贞娘……
像是时间的终点,有长长的、长长的隧道……
他站在那里,看着许多许多的人走过去,走过了徐金花、走过了穆易,走过了那混乱而又躁动的梁山泊,有许多的朋友、有许多的过客,在这里会想起来……
那一年的大雪,他用长枪挑着一葫芦的酒,走在草料场的路上……
许多年前的汴梁,他过着顺遂的日子,充满了笑容和期望……
有一道身影在那里等他……
心中有无尽的悔恨涌上来,但这一刻,它们都不重要了。
那道身影在看着他。
他牵着她的手——
一路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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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玉麟拿到了黑旗的传讯。
史进奔行在沃州的街道上,寻找着孩子的下落,等待与兄弟的重聚。
谭路拖着挣扎和哭喊厮打的孩子往前走,忽然停了下来,前方的街道上,有一道庞大的身影带着许许多多的人,出现在那儿,正肃穆而无声地看着他。
西南,针对和登一带的战争已经开始,大炮的声音响起来。一支八千人的队伍已经跃出重山,绕往徐州,有人给他们让开路,有人则不然。
中原,饿鬼们带着绝望和毁灭的气息,焚烧了新占据的城池,肆虐蔓延。
北地,完颜宗辅、宗弼骑着马,踏上了南下的第一步,他们挥动手臂,便有千万旌旗,猎猎而来。
一个无名小卒死去了。
人间再无豹子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