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如今的起义军中,参与的大伙基本还是混山头的感觉,谁的拳头大,别人就怕,陆鞘自然惹不起什么邓元觉石宝司行方,也惹不起黑翎卫,但他跟的是厉天闰,司行方手下的姚义还是惹得起的。今日心中自是不爽,这时睡不着觉,心中谩骂了一阵。
他心中正自发泄,陡然听得营帐外传来一阵细小骚动,他心中一惊,暗道莫非姚义又来捣乱?操了大刀便挑帘出去,只是才出了帐篷,便见一行人穿过了营地,朝他这边过来,当先一人身材娇小,却是个穿了裙子、戴了黑纱斗笠的少女,跟在她后方的一人身材高大,背了一只匣子,再接下去,也有一队依稀可见轮廓的人在走来,这些人的脚步惊乱了途中的篝火,光芒斑斑点点地卷起在空中,陆鞘想了想眼前这行人到底什么来头,反应过来时,却是愣住了。
那少女手中拿出一只令牌来晃了晃,陆鞘连忙行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后方背着匣子的中年人首先开了口:“陆将军不必多礼,我们来寻找一位名叫宁立恒的书生,可能在往北的逃亡队伍中,陆将军可曾听说?”
陆鞘愣了愣:“不、不知道啊……”
“你一路过来,必定也抓了几名路途之中落单的人,他们押在哪里,带我们去问问,可好?”
逃难的人群各种方向都有,一路过来,肯定会抓住一些人,有的顺手杀了,抢了东西,也有的被抓了审问。陆鞘连忙点头,随后带着这队人过去,远远望去,群山中黑影憧憧,似乎还埋伏了更多的人手。人带到之后,少女等人不必他在旁边守着,他便折了回来,坐在篝火旁往那边看。
眼前这队人,他以前毫不熟悉,只是听说过。乃是西南武林有名的刘大彪子率领的霸刀营。这刘大彪子本是武林豪雄,并非山匪,只是与方腊有交情,在方腊起事时揭竿呼应,与黑翎卫同是义军精锐。
当然,相对於黑翎卫是一直杀头杀出来的名气,这霸刀营则归结於刘大彪子本身的大名鼎鼎,据说这人一手霸刀,在江南武林罕有敌手,乃是一名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胸毛凛凛的英雄好汉,义军之中,也难有几人能与之比肩的。
陆鞘加入义军初时听闻,对这刘大彪子极为佩服。但随着他在义军之中地位见长,才发现虽然霸刀营中的士兵偶尔能够得见,刘大彪子本人却未曾见过。这人似乎不参与义军之中的各种争权夺利抢山头的活动,为人神秘,做事霸气。但到得后来,陆鞘才隐隐听说,那刘大彪早几年便死了,如今代替他发号施令的乃是刘大彪的女儿,却也执拗地让人叫她刘大彪子,似乎想要让乃父的名号因此传下去,他初时听说,有些好笑,但后来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据说这刘大彪的女儿虽然性子古怪,但武艺却是极高,这是的义军高层,几乎没什么人敢拿刘大彪子四个字来取笑,皆因她已为此与高层中的众人打了好些架。那女子身体单薄,御使家中刚猛的霸刀却是另辟蹊径,听说就连此时军中武艺最高的石宝、王寅等人都未必打得过她,方七佛手下弟子陈凡,据说甚至有倒拔垂杨柳之力,战阵之上犹如修罗,但听说与这刘大彪一交手,也是平局。
这其中有没有其它的因由陆鞘是不太清楚,但这些打平局的倒能活着,军队当中,却有好些人,据说是真正被那刘大彪杀掉了的,此后旁人虽然很少见到那女子,却也不敢用刘大彪以外的称呼来说她,久而久之,倒也传得神乎其神。他今日第一次见到,未曾感觉出多少外露的霸气,但总算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恭敬的样子来。
如此过得一阵,那边大概是审问完了,便又朝这里来。少女朝他微微点头示谢,他连忙回礼,后方中年男子道:“事情问过了,到没什么结果,我们才从薛斗南薛将军那边过来,姚将军应该也在这附近,不知可曾看见?”
这队人其实还是蛮有礼貌的,陆鞘听得那问题,才知道少女一行人竟是朝北上之人一队一队地问了过来,当下连忙点头:“自然看见了,姚义嘛,他们的队伍应该就在山那头,往西过去就是了。哦,还有黑翎卫,由安先生率领的,大概已经往前头去了。”
“多谢。”这些人听了,转身离开,朝黑暗中走去,走的几步,陆鞘才看见那少女回过了头来,开了口,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对方的声音,有些冷,听来却也悦耳:“我们在寻一个叫宁立恒的人,陆将军明日若再遇上逃亡之人,烦请帮忙问问,谢谢了。”
“呃……自然自然,没有问题。”
陆鞘说完,看着那些人在黑暗里远去了,微微舒了一口气。感觉上,这些人倒也挺好相与的,旋即又觉得,这或许就是厉害之人身上的气势,最好到了姚义那边发飙,把姚义等人收拾一顿,那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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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我们的视线再往北推,诸多逃亡者驻营的谷地当中,一些篝火正在燃烧着。这边的黑暗间,婵儿正抱了双膝在草地上坐下,目光微微有些悲伤地望着远去篝火旁的那道身影,而另一道女子的身影,正端了一杯水朝那边走过去。
有些东西,她并不明白,即便微微明白,到此时,也变得有些不理解了。
早上的时候,姑爷被诊出手上的伤病危急,大夫进行了急救。她跟娟儿、杏儿姐等人被小姐强行赶进启程队伍里去时,她伤心得几乎要嚎啕大哭,但当时不是哭的时候,她因此忍住了。
下午时分姑爷与小姐都赶了上来,她也因此很高兴。但在路途之中她便打听了,姑爷的伤是很严重的。可是一到这边,姑爷便开始做事,各种事情,奔走劝说那些富商拿出金银珠宝当诱饵啦,召集了老兵、猎户询问各种各样的情况啦,一直到夜晚,这些事情没有停过,姑爷一直在篝火边询问,偶尔想一想,走一走,多数时间实在纸上配合地图写写画画。
伤病的情况会让人的思考变慢,姑爷的情形似乎也不太理想,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停下来,偶尔询问小姐的看法,直到那些被询问的人都已经睡了,他还在一直写、思考。
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明白姑爷做这些事情的意图,但某些东西一直在心中敲打她:姑爷的伤太重了,姑爷会撑不住的啊……
想要过去劝说几句,但一直没能鼓起这勇气来,小姐这次也没有劝说姑爷,她在旁边跟着,在旁边看,多数时间,安安静静地不说话,那或许便是夫唱妇随。她很羡慕小姐与姑爷之间的知心,可……姑爷会撑不下去的啊……
方才她端了一杯水想要过去,几乎想要鼓起勇气,僭越丫鬟的本分,开口去劝说姑爷先停一停了,不过经过的小姐将那水杯接过去了。或许是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小姐还微微摇头地抱了抱她,然后替她端了水杯过去。她回到这边来,无心睡下,看见那边小姐与姑爷并排坐在一起的样子,她抱着双膝,将双唇压在膝头上,低声的、压抑地哭了起来……
火光爆鸣,升起一片光尘,光芒中,宁毅仰起脸仔细想了想,随后又俯下了头,继续在纸上写画起来,夜,或许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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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宁毅终究还是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之时,便又继续了昨日的计划与推演。难民拔营、转向,他在马上继续着思考,有时候与苏檀儿商议,将想的东西交给苏檀儿过目,一路之上,又询问了这样那样的人。直到傍晚时分,他才将一份大致的想法交给了陈兴都,其中的一些细节还需要真正知兵的人去做修改,或许到最后也无法被接受也说不定,但眼下,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一部分人在刚刚扎起的营帐中商议时,宁毅与苏檀儿骑了一匹马,朝着附近的山坡过去,山坡那边便是一道蜿蜒的水路。夕阳西下,阳光在山上、水上洒下金黄色的光芒,山下波光粼粼,山坡上开着漂亮的野花。
宁毅下了马,伸手去接苏檀儿下来,随后,虽然是保住了妻子,倒是踉跄退了几步,两人摔倒在了草坡里,宁毅此时力道还是有些的,虽然摔倒,自也不至於让苏檀儿受到太大的震动,随后两人躺在那儿轻笑了起来。
仰头望去,初九傍晚,天空飞过雁群,这一天的云层很好,像是纯白的棉絮一般。宁毅张开双臂,苏檀儿将手轻轻地捂在肚子上,像是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在那里躺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人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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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