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呢?或许他对亲弟弟的在意比对明珠更多,所以愿意将明珠分享给弟弟,但即便如此,他对明珠也不该是这种圈养着一个所有物的疏离和高高在上。
就算爱变成了特别病态的爱,起码虞幸从明珠房里出来之后,方宵应该会去看看明珠的情况,他真的就不怕他们两个的变态玩法对明珠的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
方德明和方宵,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尤其是方宵。
千结对方德明说的认知扭曲,应该是让后代认同他的信念,从而跟他站在一条船上,一家人不离心。
可实际上,在认知扭曲完成的那一刻,方宵被改变的不仅仅是信念、思维,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像是连人格都被改变了。
“如果,”虞幸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我先进行一个假设。”
“——千结做这么多,想要的,就是南水镇的掌控权,而它现在已经得到了。”
“如果有了这个结论,问题是不是就明了了很多?”
两个掌控者接连性格大变,不是因为他们身处最高的位置所以膨胀,那还会有什么解释?
还有他们身后那条神隐了的蛇呀。
来到南水镇的这条千结象征,都可以同时扭曲那么多人的意识了,要想不知不觉中彻底地占据一个人的思维,也不是难事吧。
【你是想说,不管是掌权时期的方德明,还是现在的方宵,都是傀儡,真正用他们的躯壳做事的,是背后的蟒蛇。】
系统知道所有的真相,但是从原则和规则上来讲,它都不可能直接将真相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现在不装了,摊牌了,承认自己在装哑巴了,也只能根据虞幸说出来的话进行一个附和。
——在虞幸把真正重要的事情说出口之前,它只能作为一个复读机,证明自己没有继续装死。
“方宵把我强留下来的手段,就是用千结的意识攻击。他在明珠房间外偷听,离开时那蛇尾滑动的声音我也听见了。”虞幸哼笑,“就算千结帮了方宵,也不至於将方宵同化到这种地步。”
“我认为,它在选中了方德明之后,就已经确定要借方家这条血脉的人类之手,将南水镇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但是也有限制,那就是它只能利用真正的方家人。”
“而且,每一个方家人都有使用时限,超过了时限还不换人,南水镇的假象就会产生破绽,就像现在这样,回归了最初的那一天,冰雪重临。”
【不错的想法,这样就和你有关联了。】
是啊,这样绕下来,方家忽然开始这么着急的寻找小儿子的下落,原因就有了。
因为方宵的使用年限到了,必须要让方幸回来,千结才好继续用方幸的身体来掌控南水镇的世界。
原本南水镇的世界只剩下不到七天就会崩溃,方宵当然着急,可是虞幸在系统的活动诱惑下报了名,一无所知的来了,方宵……或者说被千结掌控了大部分思维的方宵,已然放松下来。
不用立刻完全扭曲认知,只要人在,有这么一个新鲜的方家血脉在,让他稍微接触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南水镇世界崩溃的情况也不会继续变糟糕了。
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就好,千结肯定是不介意先把虞幸留下来,再慢慢用认知扭曲去磨人的。
“没有这次推演,我在这个世界的角色就不可能自己回南水镇送死,我看过调查员类推演的规则,推演者没有掌控角色的时间中,角色可能会受轻伤,但一定会避开能影响到推演难度的重伤和死亡。”
“也就是说,没有南水镇活动,千结会在七天以后直接失败,它绝对不可能在这七天里找到方幸,因为方幸这个身份的意义,没有诡异风格画家‘San’重要,San是我的,无论是躯壳还是灵魂。”
虞幸莫名笑了起来,长长的舌头在嘴唇上舔过,舌尖的红色眼睛纹路散发出血色的暗芒。
下一秒,他脊背一僵,有种鸡皮疙瘩涌上来的感觉:“等等……最后一句不是我想说的。”
【我懂,你的舌头在融合了你这个人之后就变态了,它原本只是一个没有思维的肉块】
系统语音莫名带出了一点笑意。
这舌头还是系统给他的,无论是融合之前还是融合之后的属性,系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还想嘲笑我?”虞幸眉峰一挑,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变得十分危险,“我正要说到你呢,因为千结想要我,所以你为了把我送到它面前,才召集了这个活动副本。”
“自始至终,让我落到它手上才是你的目的,所以你不公开南水镇的危险程度,让一些实力不够注定会死在这里的人也报了名,因为那些人不在你需要在乎的范畴,你只要让活动规模显得大一点,好吸引到我就行了。”
“你也根本不管这场活动推演的公平性,我能在方府得到的消息,其他人就算是调查七天也得不到。”
关於这一点,虞幸自己其实心里有数。
刚开始他没有想这么多,就算San其实是南水镇本地人,也和身为推演者的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会继承San的记忆,而其他人也因为系统的安排得到了各种各样的初始情报,他们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
但当他在花宿白的那一点提醒下想到了世界观其实是电影,他就已经开始怀疑系统的目的了。
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欺骗了整个世界的电影,那么拍摄电影的人会是谁呢?只有可能是方家人,方家在南水镇的特殊是毋庸置疑的。
就好像游戏里,玩家们拚死拚活打到boss面前,就为了拿个装备,而他是boss老熟人,他只要往那一站,boss就高高兴兴把装备都给他了。
何其不公啊。
系统对外一向标榜自己公平公正,虞幸只是一时没有想通,系统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去弄一个会被别人看出不公平的推演。
直到他在方府待了这么一会儿,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能让系统违背明面上的原则,一定是因为这件事里有比它的原则更重要的东西。
【你说得对】
虞幸已经直接说明的事情,系统就不用隐藏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让你落到它的手里?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并没有要害你】
“是啊,你这么喜欢我,怎么会害我呢?”虞幸又笑了一下,拖长了音,“你不想害我,可是你想害它呀。”
“如果这条小千结就这么失败,七天之后它应该会放弃这里,直接离开,你可能就很难在茫茫位面中找到它了。”
“所以你急了你急了~不惜损害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也要临时搞这么一出,让我带着拥有方家血脉的身体出现,而且这次,你似乎不仅仅是想拖延时间,也是想让我直接把它当个推演boss给灭了吧?”
系统没有说话。
又过了几秒。
【首先我没有装死】
【其次,在我决定对推演者们进行快节奏的更新迭代之后,除了对我知根知底的老牌推演者,那些新加入推演系统的推演者,依旧很感谢我给了他们拥有特殊力量的机会,以及感谢我在推演副本中为他们创造的助力。】
女声好像还有点骄傲,只是它想要做出的骄傲声调被非人感影响,变得有点憨。
【所以我的形象还剩下很多,并非你口中的所剩无几,做出这次的决定,对我形象的伤害比你想象中还要大。】
虞幸:“了不起了不起。”
【最后,你如何认定我想杀这条蛇?】
这个问题让靠在墙上、似乎连站直的力气都不肯付出的青年稍微冲疑了一下。
【你在犹豫什么?】
“其实我现在就一点不确定。”虞幸把没有完全抆干的头发往脑后一拢,露出充满攻击性的优越眉眼。
他眼中其实没有半点疑惑,已然是早有答案,甚至已经想过更多。
但他还是非要问这么一句:“我就这么说出来,暴露了你的秘密,你会不会杀人灭口?”
【不会,我们的对话屏蔽了直播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话题。】
【如果你担心的是我的“秘密”仅暴露於你个人,那么请放心,如果我要灭口,无论你是说出来还是放在心里,结局都是一样的,不如勇敢面对你的结局。】
虞幸:“哦~那就是有可能你已经对我起了杀心了,等我做完了你想让我做的事,你就会过河拆桥,把我——”
【我只是在对你幽默。】
【你是否要继续假装没有听懂,然后试图用语言把我惹急,看我着急解释的模样?】
女声已经将虞幸的意图完全识破。
虞幸可惜地住了嘴。
【让我们回归正题,你如何肯定我想杀了这条蛇?】
这回虞幸没再打岔了,他把毛巾拿在手里随意地捏圆搓扁,语调中透出懒洋洋的从容:“因为它偷了你的东西吧。”
“刚才我也说了,千结找到了可以让它利用的人,但也因此受到了限制,从此只能使用方家人。”
“方家人还有使用年限,超出的话,千结对南水镇世界的掌控就会失效。”
“这两个条件出现在千结身上,本来就很离谱,它可是一切的缔造者,凭什么会受到这样的限制?”
且不说它为什么要让自己被这两条致命的规则所限制,就说……
这样的规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以南水镇这条巨蟒的本事,它能口吐人言,能掌握人心,能提前算到很多很多事情,它完全可以将一个人的认知篡改一辈子,也控制一辈子,事后拍拍尾巴离去。
再说方家血脉,难道千结附身这种规矩?完全没有,它想对谁使用能力都可以。
所以既然它一开始是自己选择了方德明,为什么就不能再自己选择别人,让别人来做它掌控南水镇的傀儡呢?
问题不在它身上。
虞幸笑道:“那本书,原本是你的对吧。”
【……】
“听过了方宵讲的故事我就已经觉得不对了,种种迹象都表明,那条巨蟒就是千结象征,既然如此,它怎么会有创造世界的能力?”
“而且它跟方德明说,这本书只有一本,要是没有把握好,它也没有办法再帮方德明了。”
“听起来就像是它拥有了一个不属於自己的盒子,无法打开,但它又很想要里面的东西,於是找了个双面插座,间接来达成它的目的。”
【你怎么会认为这是我的东西?】
“第一时间没往你身上想的,但是我忽然记起一件事。”虞幸眨眨眼。
“在我失联的那段时间,遇见过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试图用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搭配出第三种力量。”
死寂岛地下城。
女巫的巫师教派。
那女人用鬼沉树做媒介,以时间的力量为跳板,搞出了一个和推演者一样可以在各个世界出现的巫师教派。
“当时我拆穿她,说她很有野心,想成为第三个系统。”虞幸道,“她没有创造世界,但利用教派的能力不断影响着世界,也就是说,她想夺得‘系统’这种东西的权柄,最开始做出的尝试是先改变世界的内容。”
“那么系统本身,就是可以创造小世界的,这一点,推演者们在你这儿也领教了不少。”
【嗯。】
“於是我想着想着,就发现这本书和你,在能力上是一样的,它当然比你狭隘太多,可你们有着相同的能力体系。”
虞幸勾唇:“不仅在创造世界这一点上相似,就连在给人制造些条条框框的规则上,也是一个德行。”
【我暂时可以原谅你的所有措辞。】
虞幸摊摊手:“所以破案了,为创造南水镇世界进行限制的是书,不是蛇。”
“只能被第一个使用它的人以及此人的后代操控,这种规则大概是那本书自带的,所以小千结还想掌控南水镇世界,就只能用方家的人。”
“而说到底,方家人原本只是普通人类,以人类的身躯创造世界,对身体的危害恐怕不小,我很清楚肉体承载不了力量时那种时刻都在崩毁的感觉。”
“所以每一个方家人只能抗住一段时间,方德明和方宵自己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千结知道。”
“它早就算好了,於是让对方德明有着绝对吸引力的烈焰一样热情浪漫的许婉出现,两人结婚生子。”
“然后,再让完美符合方宵所有喜好的明珠出现,这个更离谱,只要方宵看到明珠,一见锺情,只有沦陷的可能。”
方家人无法再离开南水镇,这也是因为书。
但是千结却没有这个限制,它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通过扭曲认知来制造巧合,将许婉和明珠一步一步引入南水镇。
“方宵和明珠生下来的孩子,本来应该是小千结的第三个傀儡,然而它计算错了时间。”
它不够了解书或者说系统的规则,它用了很久的方德明,自然以为方宵也可以用那么久。
让它没想到的是,方宵和明珠的孩子还没影,方宵的身体就要不能用了。
“这样的差异源自於方德明和方宵本身心态上的不同,对吧?方德明可是和小千结一拍即合,主动去做这些事的,方宵却苦苦抵抗了那么久。”
“一个人类为维护自我的认知付出的毅力,难道真的一无是处吗?”
虞幸眼睛眯起,想到方宵从少年到成年一路走来的艰辛,轻轻吐出四个字:“绝不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