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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我离开巴格达。
我离开克尔西太太和她的小宝宝,觉得很难过。那个小宝宝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儿,养得白白胖胖,每周都会适当的增加几两体重。克尔西少校送我到车站,等开车后才回去。我应该第二天早晨到达克科克,那里会有人接我。
我睡得不好,我在火车上总是睡不好,老是做梦,颇以为苦。
虽然如此,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往窗外一望,天朗气清,於是,我就对於即将见到的人感到兴趣好奇。
我站在月台上犹豫不决,四下张望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年轻人朝我这里走过来。他有一个红红的圆面孔。在我的有生之年,实在从未见到确实像乌德豪先生【注】幽默小说里的年轻人。
【注:P.G.Pelham Grenville Wodehouse (1881─1975) 英国小说家。】
「哈罗,哈罗,哈罗,」他说,「是列瑟兰护士吗?啊,我是说,你必定是的──我可以看得出。哈,哈!我的名字是柯尔曼。雷德纳博士派我来的。你好吗?一路辛苦吧?我可知道这火车上的情形!啊,现在──你吃过早餐吗?这是你的行李吗?你很朴素,对不对?雷德纳太太有四个手提箱,一个大衣箱──一个帽盒,一个上等的枕头,七七八八的,其他物件,那就不在话下。我说的话太多吗?到老巴士上来坐吧!」
有一辆车子等在那里,后来我听见有人把那种车子称为旅行车。那车子有点像四轮游览马车,有点像长形四轮车,也有点像汽车。柯尔曼先生扶我上车,一面对我说明,顶好坐在驾驶座位旁边的位子上,震动得比较少些。
震动!不知道这个价值可疑的新玩艺会不会崩溃成碎片。而且,这马路一点不像是马路──只是一种路,上面都是车辙和破洞。真是辉煌灿烂的东方吗?当我想到我们英国那些漂亮的公路干线时,就觉得充满乡愁。
柯尔曼由后面他的座位上向前探过身子来,在我耳边大声讲了许多话。
「路的状况很好,」等到车子把我们大家几乎颠到车顶以后,他对我这样喊。
显然他是在认真地说。
「这样对人很好,刺激肝脏,使它灵活的发挥功能。」他说,「护士小姐,这你应该懂得。」
「如果我的头震裂了,受了刺激的肝脏对我是没什么好处的。」我厉声的说。
「你应该在雨后到这里来走走,棒极了。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是向侧面走的。」
对这个我没有反应。
不久,我们就得渡河了。我们渡河乘的是你可以想像到的最不稳当的渡船。我觉得全靠主的慈悲,我们才能渡过,但是,每人似乎都以为这是很平常的。
我们费了四小时的时间才到达哈沙尼。我出乎意料之外感到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我们由河的另一边渡到那里之前,那地方看起来也很美!白色的屋宇矗立在那里,有回教的尖塔,像仙境。虽然如此,当我们过了桥,来到那地方时,就有一些不同了。如此难闻的气味,房子都摇摇欲倾,破毁不堪,到处都是泥泞,一片脏乱。
柯尔曼把我带到瑞利大夫的家里。他说,瑞利大夫就在家等着我一同吃午饭。
瑞利大夫像以前一样的亲切,他的房子也很好,有浴室,样样东西都是崭新的。我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等到我穿上制服,走下楼时,我觉得很愉快。
午餐刚刚准备好,於是,我们便走进餐厅。大夫替他的女儿道歉。他说她总是会晚来的。
我们刚刚吃了一道酱烧蛋,於是,她走了进来。瑞利大夫说:「护士小姐,这是小女雪拉。」
她同我握手,问我一路可好,同时把帽子扔到一边,对柯尔曼先生冷冷的点点头,便坐下来。
「啊,比尔,」她说,「近来怎么样?」
他开始和她谈关於俱乐部即将举行的宴会之类的事。於是,我就对她打量一番。
我不能说很喜欢她。她的态度稍嫌冷淡,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子。虽然好看,却是那种随随便便型的女孩子。黑发,碧眼──有点苍白的面孔,和常见的,涂着唇膏的嘴巴。她讲起话来,冷冷的,带着讽刺的调子,令人生气。我以前底下有个见习护士很像她──我承认,那是一个工作表现很好的女孩儿,但是她的态度始终令人生气。
我觉得柯尔曼先生似乎已经让她弄得神魂颠倒了。他说起话来,有点口吃,所说的话比以前更愚蠢。他这种模样使我想起一只直摇尾巴的狗,拚命要讨人欢喜。
午餐后,瑞利大夫到医院去了。柯尔曼先生要进城去取一些东西。雪拉小姐问我,是想到城里逛逛呢,或是留在家里。她说,柯尔曼先生一小时之后会回来接我。
「有什么可以看看的地方吗?」我问。
「有一些很别致的地方,」雪拉小姐说,「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那里非常脏。」
她这样说使我有点发火。我始终不能了解,为什么一个地方只要别致,脏一点儿就可以原谅。
末了,她带我到俱乐部。那地方面对着河,倒很可喜。那里有英文报纸和杂志。
我们回来的时候,柯尔曼先生尚未到。於是,我们就坐下来聊聊。不知为什么,我们聊得并不轻松。
她问我是否见过雷德纳太太。
「没有,」我说,「只见到她的先生。」
「啊,」她说,「不知道你对她会如何想法。」
对这个,我没说什么。於是,她接着说下去:「我很喜欢雷德纳博士。人人都喜欢他。」
我想,那就等於说:你不喜欢他的太太。
我仍然没说什么,不久,她突然问:「她怎么了?雷德纳博士对你说过吗?」
我不打算在尚未见到病人之前就说她的闲话。所以,我便含糊其词的说:「听说她的身体不大好,需要人照顾。」
她哈哈大笑──那是一种恶意的笑声──刺耳而且粗鲁。
「哎呀,」她说,「有九个人照顾她,难道还不够吗?」
「我想,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我说。
「有工作要做吗?当然他们有工作要做。但是,先要照顾露伊思──她一定要这样,一点不能含糊。」
对了──我想──你不喜欢她。
「我仍然不明白,」瑞利小姐继续说,「她要请一个医院来的专门护士来做什么。我倒以为找一个外行人照顾,更适合。我觉得不需要一个经常把体温计塞到她口里,按她的脉搏,把样样事都得确确实实办的人来照顾她。」
啊,我得承认,我很好奇。
「你以为她没什么毛病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