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她走到了大街上,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墨河边三老倌的铁匠铺里传来一阵阵淬火的声响,她的身影在碎碎的石板街上拖得很长。在黑黝黝的栏栅的阴影之中,到处都散发着腐烂的鱼虾的膻腥气。
梅梅来到街上那幢肉铺的门前,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将她吓了一跳。她麻利地从包裹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刚刚朝前跑了几步,就听到了身后那个人发出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哑巴站在离她几步之外的一处石磨的边上,正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她。
梅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在她嫁到大窖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的眼前老是闪现出他那张枯瘦的脸,每逢集市,她时常在村后池塘的边上,在房舍前开阔的田野里看到他。那场噩梦般的婚姻使她懂得了男女之间的事,也隐约使她明白了这个倒运的男人那种令人恍惚的目光。
梅梅冲疑了一下,转过身来,慢慢走近他,哑巴不由自主地后退着,他们绕着那方巨大的磨架转了半天,梅梅脸上绽露的笑容和种种热情的手势对他都无济於事。当她转身走开的时候,哑巴又在身后远远地跟了上来。他们穿过那条长长的石街和镇外的大片旷野,来到了运河的岸边。
河水翻卷着细细的泡沫撞击着堤岸,停泊在岸边的一条没有顶篷的小船在水中摇晃着,几个船工正在甲板上挂帆。
在河岸上呼啸的风声中,梅梅再一次走近他。这一回哑巴站着没动,梅梅走到他的身边,从被风吹散的发丛中摘下一对耳坠递给他。她的手指滑过他那张被泪水弄得湿乎乎的脸,哑巴的身体不住地颤栗起来……
那条船是拂晓的时候离岸的,在天边布满的灿烂霞光中,镇子上空的瓦楞上已经升起了缕缕炊烟。梅梅站在船头,看着哑巴越来越小的身影和他背后渐渐模糊不清的村落,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