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粘满血块的手突然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上,那是一把尖刀的刀柄。尖刀在赵虎的心窝上刺得那样深,浑圆的刀柄在浆得挺硬的土布上衣中只露出短短的一截。赵虎的两只眼珠睁得很大,彷佛依旧在辨认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敌手。
赵少忠的眼前浮现出镇子上他所熟识的那些人的面孔,那些人全都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他,他想起那几张在火盆中化为灰烬的宣纸,感到意识的中心被往昔早已逝去的那些大火中的阴影所占据,他尽力在意念中摒除那些围绕着他翩然飞动的蝙蝠,不知不觉中,汗水将他的衣服浸得透湿。
经过一阵忙乱之后,他终於用麻布将赵虎的屍体捆得严严实实。麻布的缝隙中露出的一撮头发被风吹得像倒翻的鸡毛。他倚在门框上微微喘息了一阵,环顾了一下四周。院子里没有一丝声响,他现在感到有些恐惧,慌乱之中他感到好像是自己亲手将赵虎杀死的一样。他的脑中塞满了烂棉絮和稻草之类的东西,当他拽住裹着屍体的麻布上的一个绳结把它拖进竹林时,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竹林的深处紧靠桑园的地方有一个被雨水冲刷而成的斜坡,赵少忠将屍体搁在斜坡上,回到院中找来了一把铁杴,开始在土坡上挖坑。
他的头发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月亮已经微微西斜,桑林的枝叶在风中摩蹭着,发出沙沙的响声。随着那个四方的坑穴的轮廓在斜坡上渐渐呈现出来,赵少忠慢慢恢复了原先的宁静。那个坑穴足足挖了有四五尺深,他将屍体翻下去的时候,听到一声沉闷的回响。
赵少忠掩上泥土,然后用脚将它踩平,那个斜坡很快恢复了原状。那些红土像沙粒一样干燥,斜坡上简直看不出被挖过的痕迹。
赵少忠拖着那把铁杴拨开竹林回到了院子里。他看见那条黄狗在门槛边舔着地上的血迹。借着冷冷的月光,赵少忠用铁杴将地上的草皮铲尽,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是一只鞋子,它一定是赵虎留下的。赵少忠拎起那只鞋子看了看:残破的鞋面露出白白的衬里,鞋帮上的血迹已经被晾干了。他顺手将鞋子扔进竹林边的一处废弃的粪坑里。赵少忠掸了掸身上的土屑,然后将那道木栅栏门轻轻地关上,朝院中的井台走去。
天已经快亮了,东边的天空泛出猩红的彤云的沉渣,赵少忠准备吊起一桶水将手洗一洗,铅桶撞在井壁上发出的声响使他不寒而栗。他在洗手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有一片亮光消失了,他回过头,翠婶的卧房在黎明前显得黑洞洞的,也许是那盏罩灯的油耗尽了。
赵少忠回到书房的床边刚刚坐下,村里的公鸡就开始打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