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敌人 格非 1470 字 1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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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柳柳像往常一样在空空荡荡的卧房里做完了针线,正要吹灯入睡,突然听见楼下梅梅的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撕碎的声音。她屏住呼吸,侧耳聆听了一会儿,从床上坐了起来。

梅梅出嫁以后,她的卧房一直空着,柳柳躺在阁楼上,常常感到房屋在风中像树一样地摇晃起来,一连好几个晚上,她总是被屋外的各种声音弄得难以入睡。有时檐下一只筑巢的小鸟的聆叫或者一只在瓦楞上行走的花猫都会使她从梦中醒过来。

现在,她又一次听到了那种声音,在夜深人寂的晚上,它听上去像是一匹布被撕碎了。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椅子被碰翻的响动。柳柳从床上爬起来,举着那盏罩子灯,拉开门走到屋外的廊下。

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满天的星斗闪闪烁烁,像是洒在一面绒毡上的数不清的金粉。父亲和翠婶的房间漆黑一片,月光中间或传来一两声山羊的啼叫。院中高大的树木显得影影绰绰的。

她走下楼梯来到梅梅的卧房跟前,那声音突然停息了,她蹑手蹑脚走到窗下,房间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使她的心房突突地跳起来。她将灯举到窗台上,看见哑巴惊慌失措地坐在梅梅的床边,张大嘴呆呆地看着她,他的头上、肩上落满了布屑。

哑巴用一只手挡住窗口射进去的光亮,另一只手将撕得破破烂烂的花布衫藏到身后。

柳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耳根一阵燥热,哑巴抖抖索索地坐在床沿上有些不知所措。柳柳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走到门边,朝他做了个手势,哑巴像一阵风似地从门洞中窜了出去,消失在院子的树丛里,他的胳膊碰到柳柳的肩膀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外乡人总是勾起她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躲躲藏藏的目光像是包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柳柳懂事的时候,耳边常常掠过一些有关他的荒诞不经的传闻,这些令人心悸的闲言越发加深了她的深深的厌恶感。梅梅对这个聋哑人出人意料的同情与宽容使她感到隐隐的担忧,她似乎觉得这个外乡人的聋哑是装出来的,她害怕有一天他会突然说出一两句什么话来。

柳柳在院中的廊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肩上依然残留着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她举着罩子灯走到楼梯口,又止住了脚步。她看见晦暗的楼梯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只死鼠。她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楼梯上看见死鼠了,它的雪白的牙齿龇在外面,灰色的皮毛上沾满了露水。前些天,她在院中刨番瓜时,曾跟翠婶提起过这件事。

「这一带最近闹起了瘟病,镇上的鸡都死得差不多了,没准老鼠也得了那种病。」翠婶说。

「可它们怎么老是死在楼梯上,会不会……」

「说不定楼道口有一个鼠穴。」翠婶说。

「会不会有人……」

「你总是疑神疑鬼的。」翠婶笑了一下,「树影动一下也会吓你一身汗。」

柳柳没有再说什么,当天下午,她在楼梯口的阴沟边、瓜藤中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发现鼠穴。第二天,翠婶从镇上的药店里买来了一些药粉,撒在那座阁楼的四周,院子里立刻飘满了一股刺鼻的气息。那天晚上,柳柳在卧室听见父亲被药味呛得直打喷嚏。

「哪来的一股药味。」父亲在院子里说道。

「我从镇上买了一些药粉,这些天,家里到处都是老鼠。」翠婶说,「它们常常爬到我的床上来。」

夜渐渐地深了,树林中刮过来的风使她微微感到有些凉意,柳柳伫立在楼道口,感到心头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听见背后的一扇门打开了,她转过身,看见赵虎的卧房里亮起了灯光,赵虎披着一件单衣从门口探出头来朝这边张望。

「你在找什么?」赵虎说。

「没什么。」柳柳说,她不由自主地朝赵虎走过去,不时地回过头朝楼梯上看。

「你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吧?」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