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冷冷清清的,缩在街角卖李子和黄瓜的生意人已开始收摊了。赵少忠越往前走,越感到有些不对劲。他不知道心中积压的郁闷源於何处,他从来来往往的行人的狐疑的目光中感到很不自在。手里拎着的漆盒在残剩的光线中投下方方的影子,远处渡口上停泊着几只小船,桅杆上洒满阳光。河的对岸一片沉寂,那些荒凉的沙丘一座连着一座一直延伸到南山脚下。
今天是三老倌七十岁的寿辰,赵少忠一大早就坐在门外的白果树下聆听着村里的动静,一直等到午后他也没有听到鞭炮声。太阳光逐渐转成暗红色,他回到屋里又一次翻了翻墙上挂着的皇历,才拎着漆盒走到了屋外。
现在,赵少忠已经走到了那座八角祠堂的边上。门外圆圆的池塘边有几个女人正用糙石磨着刚刚打好的凉席。赵少忠走到祠堂门口的一尊石狮旁停了下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把月份记错了,三老倌的生日应该是在上个月。他呆呆地在门外静立了一会儿,搜索着散乱的记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河边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赵少忠冲疑不决地走进了祠堂。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灰尘的气味,天井的墙边堆放着一些树木,枝条上已经长出了一簇簇菌子,三老倌的那扇门紧紧地关闭着,没有一丝声息。瓦楞上的千针藤在风中摇曳,一抹余晖照在被烟灰熏得漆黑的伞墙上,屋顶的烟囱上栖息着一只灰鸽。
赵少忠的目光无意中触及了那架废弃的水龙,他不寒而栗。他的眼前又飘满了烧焦的棉絮和椽子的气息。他隐约记得那天天快黑的时候,呼呼的火苗把天空照得像白昼一样,一个年轻的女人拉着他的手,踮着小脚朝河边跑去,他看见大风把燃烧的屋顶整块地掀起来,空中飘飞的灰烬像成群蝙蝠在树林的上空盘旋。赵伯衡站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土坡上一言不发,他披着一件单衣,瘦削的脸颊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像在看戏一般直着脖子静静地看着火势向河边蔓延,浓烈的烟雾呛得他不停地咳嗽。那个年轻的女人在他身边急得直跺脚。过了一会儿,赵少忠看见弄堂口有几个年轻人抬来了呜呜直叫的水龙,水龙的压水杆上伏满了人影,可怎么也压不出水来。旁边的女人晕倒之后,赵少忠感到有些害怕,他抖抖索索地钻进了树林,一直跑到看不见火光的树荫深处,才停下来,在远处喧闹的嘈杂声中,他伏在一块冰凉的风动石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