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是一个吉祥的日子,赵少忠决定正式收留这个外乡人。几天之后,当哑巴穿着一身浆得挺硬的麻布衫出现在村里时,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实上,人们发现他根本不像原先想像的那样丑陋。在赵家的日子一久,他的萎黄的面色渐渐润泽起来,这个起先浑身散发着恶臭和霉味的外乡人慢慢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他天生的沉默和勤劳使得村里人开始愿意和他接近。甚至几家正愁嫁不出闺女的人家开始琢磨着来赵家提亲。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闲言碎语纷纷扬扬地在镇子的每一处阴影里传播开来,人们习惯於把这个聋哑人和赵少忠女人的贞操连接在一起。村里磨坊的几个年轻人多次扬言,他们曾亲眼看到在赵少忠外出做生意的那段日子里,哑巴在院子里帮他的女人洗澡……
这些闲言像季候风一样不时刮过赵家的院墙,赵家女人的哮喘病一天天地加重,那年深秋,赵少忠的女人在一场滂沱大雨中咽了气。尽管村里的巫婆认为那不过是天上的花神的定期的邀约,但村里人宁可相信另外一种说法。七天之后出殡的时候,哑巴一反常态伏在雨流如注的棺盖上哭得死去活来,没有人相信哑巴的泪水是出於感恩的悲痛。
在半阴半晴的午后的阳光之中,哑巴哼哼唧唧地朝墙上刷着石灰,梯子在大风中不断地摇晃,鬃毛刷冻得像石头-样硬,木桶里的石灰浆也结了层亮晶晶的冰碴子。透过伞墙上那扇木格窗,他看见院子里堂屋的门紧紧地关闭着。门缝中牵出一条细细的白线,在风中荡成一道弧线,白线的一端系在一只筷子上,筷子支撑着一顶竹筛。他知道一定又是猴子在捉鸟。
有几只梅鸟栖息在屋檐下的排水槽上。那些胖乎乎的小鸟缩着脖子,叽叽喳喳地叫着,不时四处张望。他看见一只绿色的小鸟朝地面俯冲下来,钻进了筛底,门缝中那条白线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像琴弦一样绷紧了。倾覆的筛子把小鸟罩在下面。猴子兴冲冲地推开门,跑了出来。在他身后,哑巴看见赵少忠领着一个陌生人从回廊的拐弯处闪了出来。这个满脸麻点的小伙子像是在晌午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他穿着笔挺的长衫拎着沉甸甸的木匣子犹豫不决地走进了赵家大院,
赵少忠满脸笑容和他说着话,慢慢地往外走,他们绕过一处砖砌的花坛,在门口停了下来。年轻人一边朝门外走,一边朝厨房那边张望。梅梅正在灶下洗碗,她乌黑的辫梢被风吹得像羊毛一样散开,碗杯在陶钵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赵虎蹲在早已枯萎的忍冬藤边的碌碡上,嘴里咬嚼着一根草茎,看着那个麻脸人在旷野里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