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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所有真正美国人的娱乐和精神的表达方式,1896级的聚餐会完全组织起来了。聚餐委员会如同销售公司一般策划着,每周一次发出一份提醒卡:
备忘录第三号
老友,愿意与我们共度闻名的州立大学校友的聚餐吗?1908级的女校友有百分之六十出席她们的聚会。我们这些男孩可以输给一群女孩儿吗?请光临吧!老友,让我们真诚地相聚在一起,搞个热热闹闹的餐会。精美的餐点,简雅的交谈,共享过去欢乐日子中的美好回忆。
晚宴在联盟俱乐部的私人房间内举行,俱乐部是一幢昏暗的建筑,由三栋矫饰的住屋拼成,入门大厅像储藏马铃薯的地窖,虽然没有如运动俱乐部般华丽,但巴比特进入大厅仍感到窘困。他向门房点头,那是一位穿蓝色燕尾服,钉着铜钮扣,傲慢的老式黑人,他昂然踱过大厅,试着使自己看来像一位会员。
有六十人来参加餐会,他们成堆聚在门厅,挤在餐室,电梯的每个角落,他们努力表现出亲密与热诚的模样,每个人完全以大学时代的姿态展现在别人面前,好像现有的胡须、秃顶、凸腹全是为了这一夜而做的逗趣的伪装。他们彼此惊叹说:「你一点也没变!」对於那些已不复记忆名字的人,则说:「喔,哦,很高兴再见到你,老友。你是做——还干同一行吗?」
总有人带头欢呼,或者唱唱大学时代的曲子,然则声音逐渐变弱归於沉寂。尽管他们决意要表现民主,事实上仍旧分成了两组:穿晚礼服的与穿便服的。巴比特(穿着不折不扣的晚礼服)由这个圈子走到另个圈子,坦白说,他虽然一心向往社交交际,但他仍先寻找保罗·李尔斯林,他发现他独自一人,看来整洁而沉默。
保罗叹口气:「我不擅於这类握握手,大嚷说,‘喔,看这是谁来了’之类的事。」
「别胡扯罗,保罗巴士,轻松点吧,做个交际家吧!这可是世界上最棒的一群人嘿!嘿,你看来闷闷不乐的。怎么回事?」
「噢,老问题。跟姞拉又吵架。」
「算了吧!我们一起过去,忘掉自己的烦恼吧。」
他一直要保罗留在身边,而又朝查莱·马克贝那边挤过去,马克贝正众星拱月般的站在群众当中,把他身边仰慕者的情绪煽得像座火炉。
马克贝一直是1896级的英雄人物,不只是足球队长、链球选手,还是个雄辩家,并且屡获州立大学的奖学金。他就此力争上游,攫获了原属天顶市最有名的拓荒家族道斯渥兹的建筑公司,兴建了州议会堂、摩天大厦、火车终点站。他的体格粗壮,但并不显得冲钝。他的眼中藏着静谧的幽默,口齿则灵巧利落,足以威吓政客,使新闻记者有所忌惮;在他面前,即使最聪慧的科学家,或最敏锐的艺术家,也感到有所不足,觉得门已有点寒酸。尤其对影响议会的决议,或雇用工业间谍这些方面,他更显得十分从容、可爱、令人满意了。他是个男爵似的人物;是在急速形成的美国上流社会阶层中的贵族,地位仅次於高傲的古老家族(在天顶市,所谓老家族是指1840年以前来到镇上定居的家族);他的力量,又因不受旧有的清教徒传统中的禁忌和善恶观念所约束,而益发显得威势了。
马克贝平静愉悦地周旋在制造商、银行家、地主、律师以及拥有私人司机去欧洲旅游的外科医师之间。巴比特也挤在他们中间,他喜欢马克贝的笑容,希冀因他的恩宠使自己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与保罗在一起时,他觉得沉稳而能荫庇人,然则在马克贝身旁,便觉得自己既怯弱又仰慕对方了。他听见马克贝对银行家马克斯·卡鲁格说,「对的,我们得和杰拉得·道克爵士商谋一下。」巴比特对於贵族式的头衔有一种民主式的喜爱,他热衷於这谈话的内容了。「你晓得的,马克斯,他是英国人里意志最坚强的人之一,富有得惊人……嘿,嗨,老乔治!马克斯,你看看乔治·巴比特都要比我来得胖啦!」
主席喊着:「请就座,各位!」
「我们坐过去吧,查莱?」巴比特以轻松的语气招呼马克贝。
「好的。嗨,保罗!你这老提琴手近来可好?你打算坐在哪个特别棒的地方,乔治!来吧,让我们抢个位置。一齐来吧,马克斯。乔其,我读过你竞选中的演说。妙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