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晚餐桌上的气氛还算愉快。勒托尔太太又下楼来,愉快地说着有些造作的爱尔兰土腔。富兰克林也显得活泼开朗,完全不似我往常见到他的模样。我头一回看到克雷文护士脱去制服,换上便服。卸下专业的矜持后,她还真是个非常迷人的年轻小姐。用餐完毕,勒托尔太太提议打桥牌,最后大家围着圆桌玩起牌戏来。大约九点半钟,诺顿说他打算上楼去看白罗。
「好主意,」博伊.卡林顿说。「很遗憾他近来身体欠佳。我也去。」
我不得不立刻插手。
「老兄,」我说。「你别去了吧?同时让他和两三个人说话会把他累坏的。」
诺顿立即心领神会,接过话头就说:
「我答应要借他一本鸟类的书。」
博伊.卡林顿说:
「好吧。你还会回来吧,海斯汀?」
「我会回来。」
我和诺顿相偕上楼。白罗正等着我们。我说了没两句话,就下楼去了。我们开始玩起兰米牌戏(rummy,以一副或两副牌供二人或多人玩的一种牌戏)。
我想,博伊.卡林顿对今晚史岱尔庄无忧无虑的气氛甚是不快。他或许想着,悲剧发生未久,大家忘得未免太快了些,所以打得心不在焉,常常胡乱出牌。最后他终於告退,不再玩下去。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滚滚雷声从远处传来。附近正下着暴风雨,只是还没到达这里。他关上窗,回到桌边,站在一旁看我们玩了几分钟,随即走出房间。
十点四十五分,我上楼准备就寝。我没有去白罗的房间。他可能已经睡下。再说,我不愿再想史岱尔庄和这个地方的纷纷扰扰。我想睡觉──借睡觉而忘记。
我正要入睡,一个声音惊醒了我。我以为有人在轻敲我的门,於是喊道:
「请进。」毫无回音。我扭开床头灯,爬下床,朝走道上下张望。
我看见诺顿从浴室里出来,回到他的房间。他穿着一件配色奇丑的格子睡衣,头发一如往常,东竖西翘。他走进房间,把门关上,紧接着我就听见他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
一声低雷轰隆滚过我的头顶。暴风雨越来越近了。
我回到床上。那声钥匙转动的声音令我有些不安。
它隐隐暗示着一种不祥之兆,虽然十分不明显。诺顿晚上睡觉都会锁门吗?我不知道。是白罗警告他这么做吗?我突然一阵忐忑志,我想起来,白罗门上的钥匙失踪得多么离奇。
我躺在床上,头顶上的暴风雨加上紧张,更令我心绪不宁。我终於爬下床,把我的门也锁上。接着我回到床上睡着了。
※※※
下楼吃早餐之前,我先去了白罗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一脸的病容,我再度感到心惊。他脸上布满了困乏、疲倦,皱纹纵横。
「你好吗,老兄?」
他耐着性子,对我露出微笑。
「我还活着,朋友。我还活着。」
「不感觉痛吧?」
「不痛,就是疲倦,」他边说边叹气。「非常疲倦。」
我点点头。
「昨天晚上怎么样了?诺顿告诉你他那天看到什么了吗?」
「是的,他告诉我了。」
「他看到什么?」
白罗若有所思地注视我良久,这才回答:
「海斯汀,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可能会误会。」
「你在说什么?」
「诺顿告诉我,」白罗说。「他看见两个人。」
「茱迪思和亚勒敦,」我喊道。「我那时就这么想。」
「可是,偏偏就不是,不是茱迪思和亚勒敦。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可能会误会?你这人真是直脑筋!」
「对不起,」我带着几分惭愧说道:「那你告诉我。」
「明天我会告诉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仔细想想。」
「他看到的东西……对破案有帮助吗?」
白罗点点头。他合上眼睛,靠回枕头上。
「案子已经结束了。是的,结束了,只有一些零散的善后工作要收尾。下楼去吃早餐吧,我的朋友。还有,顺便替我把柯蒂斯叫来。」
我照办之后,便下了楼。我想见诺顿。我非常好奇,他到底对白罗说了什么?
可是潜意识里我还是感到不快。白罗缺少那种欢欣鼓舞的神情,令我感觉不妙。他为什么要坚持保密呢?他身上那股无以名状、深沉的悲哀从何而来呢?这一切的真相究竟如何?
诺顿不在早餐桌上。
饭后,我信步走进花园。暴风雨过去,空气清新而凉爽。我发现昨晚这场雨相当大。博伊.卡林顿在草坪上。看见他我很高兴,希望能和他谈谈心事。我早就想这么做,现在我按捺不住了。白罗实在不宜再单打独斗下去。
这天早上,博伊.卡林顿显得生气蓬勃、自信满满,令我感到温暖而宽慰。
「今天早上你起晚了。」他说。
我点头:
「昨天睡晚了。」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雷雨。你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