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对他形容过,」白罗说。「这里的伙食。」
「这里的伙食很糟吗?」茱迪思问。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孩子。除了试管和显微镜,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想过?你看你的中指,都被亚甲基蓝弄脏了。以后如果你对你丈夫的胃漠不关心,那可不是好事。」
「我敢说,我绝不会有丈夫。」
「你当然会有丈夫。上帝造你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是为了能做许多事。」
「第一件事,就是结婚。」
「那好,」茱迪思说。「你帮我找个好丈夫,我就好好照顾他的胃。」
「她在笑我,」白罗说。「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富兰克林医生走了进来。他三十五岁,个子瘦高,棱角分明,刚毅的下巴,一头红发,明亮的蓝眼睛。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手脚最笨的一个,总是心不在焉似地撞到东西。
他猛然撞到白罗轮椅的挡板,立刻半转过头,对它嚅嚅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正待笑出声,却发现茱迪思依然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想,她对这种事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还记得我父亲吧?」茱迪思说。
富兰克林医生吃了一惊,紧张得羞红了脸,他鼓起勇气偷偷觑着我,这才伸出了只手,笨嘴拙舌地说:
「当然,当然,你好吗?我听说你要到这里来。」他接着转向茱迪思:「我说,你觉不觉得我们的计划需要改变?如果不变,晚餐后我们也许再继续做一点。只要我们多准备一点切片──」
「不行,」茱迪思说。「我要跟爸爸聊聊天。」
「噢,对。噢,当然。」他突然笑起来,是那种孩子气、带着歉意的笑。「对不起,我这人做起事情来,专心得什么都忘了。真是难以宽恕,显得我如此自私。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时钟响起,富兰克林匆匆瞄了一眼。
「老天,已经这么晚了?我又要惹麻烦了。我答应过芭芭拉,晚餐前要读点东西给她听。」
他冲着我俩咧嘴一笑,便急急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撞到了门柱。
「富兰克林太太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恐怕更糟了,」茱迪思回答。
「她这样体弱多病,真是遗憾,」我说。
「会让一个医生抓狂,」茱迪思说。「医生都喜欢健康的人。」
「你们年轻人真没同情心!」我的嗓门高了起来。
茱迪思冷冷地说:
「我只是陈述事实。」
「再怎么说,」白罗说。「那位好心的医生还是赶回去读东西给她听。」
「真蠢,」茱迪思说。「如果她希望别人读东西给她听,她的护士完全可以胜任。就我个人来说,我讨厌别人对我高声朗读。」
「啊,人各有所好,」我说。
「那女人蠢透了,」茱迪思说。
「我的孩子,」白罗说。「我可不赞同你的话。」
「除了最廉价的小说,她什么都不看。她对他的工作毫无兴趣,跟不上时代思想的潮流。她只会对每个听得下去的人大谈自己的病。」
「我依然相信,」白罗说。「她自会运用她的头脑,而你,我的孩子,对它并无所知。」
「她是那种非常娇弱的女人,」茱迪思说。「说话时嗲声嗲气的。我想你会喜欢那种女人,赫丘勒伯伯。」
「完全不对,」我说。「如果要他挑,他喜欢那种个头高大、精力十足的俄国女人。」
「海斯汀,你这是掀我的底?茱迪思,你爸爸一向对金发女郎有特殊的偏爱。这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茱迪思对我们绽出微笑,笑容里带着纵容。她说: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宝。」
她转身离开,我也站起身子。
「我得去整理行李,晚餐前可能还要洗个澡。
白罗伸手可及之处有个铃,他往下一按。过了一两分钟,他的贴身男仆走进来。我讶异地发现,那人是个陌生人。
「怎么?乔治哪里去了?」
白罗的贴身男仆乔治已经跟了他多年。
「乔治回家去了。他父亲病了。我希望他不久后还能回到我身边。在这期间,」他对新男仆笑笑。「柯蒂斯会照顾我。」
柯蒂斯恭敬地回以一笑。他身材高大,有一张冲钝的脸,看来一副傻相。
我正待往外走,发现白罗仔细地将那个装有剪报的公文箱锁了起来。
我心乱如麻。我穿过走道,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