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警告我。」我斥责地说道。
「我并不是警员呵。」萧大夫说。
「那么你是甚么人呢?」
「我是医师。」
「我不需要医师。」
「那还得走着瞧吧。」
我望望老费说道:
「你在做甚么呢?到这里来审问我,担任法庭的庭长吗?」
「我只是治安推事,」他说:「我以朋友的身分到这里来。」
「我的朋友吗?」这句话使我吃了一惊。
「爱丽的朋友。」他说。
我可不明白,这些话对我来说毫无道理,但是我止不住觉得相当重要。他们统统来了!警员、法医、萧大夫、老费,老费本身是个大忙人啊。整个事情盘根错节,我对这些就忘记头绪了。你也看得出,我非常疲倦,时常突如其来倦得不得了就去睡觉……
所有的人来来去去,有人来看我──形形色色的人。大律师啦,小律师啦,还有一种随着他和医师来的一种律师啦,好几个医师啦。他们使我烦死了,我都不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
其中一个总是问,有没有甚么需要的东西,我说有,仅仅只有一项我要的,那就是一枝圆珠笔和一大堆纸。你明白了吧,我要纸笔把这一切都写下来,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我要把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一想到自己越多,就觉得对每一个人越有兴趣。因为我过去很有兴趣,做出了有兴趣的事。
医师──至少有一个医师──似乎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说:
「你们一向都让人写声明书,所以为甚么不能让我写声明书呢?或许,有那么一天,大家都看得到呀。」
他们就让我写了,我没法儿一直写下去写得很长,时常觉得疲倦。有些人用上甚么「责任减退」的词儿,而别的人却不同意,五花八门的说法不一而足。有时他们甚至以为你没有在听,然后我又得出庭,我要他们把最好的衣服捎来,因为在法庭上不得不装成良好的姿态啊。似乎他们早已派上侦探监视我有一阵子了,这些新来的佣人,我想是老费雇用、或者教唆出庭的;他们列举我和葛莉娜的事证太多太多了。说也奇怪,葛莉娜死了以后,我再也不怎么想到她了……我把她杀死以后,似乎觉得她不再重要了。
我很想回想到自己勒她掐她时,那种堂堂胜利的感觉,然而甚至那样的感觉也是一去不回了……
有一天,他们突如其来把妈妈带来看我,她老人家站在门外看着我,妈妈的神色并不像往常般焦急了,我想现在的神色是伤心;她老人家和我,都没有甚么可说的。她所能说的只是:「美克,我努力过,我拼命努力过要使你安安全全的,却失败了,我一向都怕自己会失败啊。」
我说:「好啦,妈妈,这不是您的错,这是我自作自受啊。」
而我突然想起来,「这正是桑托尼所说的话,他也为我而害怕,他也无能为力。没有一个人能有甚么办法──或许只除开我自己──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不过我倒是不时都记得──记得那一天爱丽向我说:『你像这样望着我时,你在想些甚么呀?』我说:『像甚么?』她说:『就像你爱我似的。』我想在一方面我的确爱她,也可以爱她。她太甜蜜了,爱丽呵,甜蜜欢畅……」
我想自己一向的罪孽便是贪得无餍,而要这些东西,却又想走容易的路子,贪心的路子。
头一次,也就是我头一天到「吉卜赛庄」遇见了爱丽,我们又从公路下山时,遇见了黎老太婆,她对爱丽的警告,使我记在脑子里要付钱给她,我知道她是为了钱甚么都做的人。我付了她钱,她就对爱丽作警告,下恐吓,使爱丽觉得很危险。我当时觉得爱丽惊吓而死掉,似乎更为可能。我现在知道了,就在第一天,黎老太婆真正给吓坏了,为了爱丽而吓坏了,便警告爱丽,要爱丽离开,对「吉卜赛庄」不要有任何举动。当然,她警告爱丽,是要不同我来往。我当时不明白,爱丽也不明白。
爱丽要怕的是我吗?我想一定是的,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只知道有甚么事情正威胁她,有危险存在。桑托尼也知道我内心中的狠毒,也像我妈妈一样。她却毫不在乎,奇怪,太奇怪了。现在我知道了,我们在一起时如胶似漆,呵,非常恩爱。要是知道当时我们很幸福就好了……我当时有了机会啊。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而我──却置之不顾。
葛莉娜根本不重要,似乎很奇怪,是不?
甚至连我这幢漂亮的宅第也不重要了。
唯有爱丽……而爱丽却再也找不到我了──此夜绵绵无尽期……这就是我这个故事的终了。
「终了也就是开始」──大家都这么说。
可是那是甚么意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