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是的,他也在那儿。你认为这不是自杀?」班崔太太说。

「当然不是自杀,」玛波小姐肯定地说,「她不是那种人。」

「珍,你那天是怎么碰见她的?」

「那天我去新社区散步,在她家附近摔了一跤。她帮了我一下,是个非常好心的人。」

「你看见他丈夫了吗?他看起来像是会毒死她的人吗……你明白我的意思。」玛波小姐轻微地表示了一下抗议,班崔太太接着说道,「他有没有让你想起史密斯少校、柏蒂.琼斯,或某个据你所知毒死了太太或试图毒死太太的人?」

「没有,」玛波小姐说,「他没让我想起我认识的人。」她补充道,「但是她有。」

「谁?贝德克太太?」

「是的,」玛波小姐说,「她让我想起一个叫艾莉森.维德的人。」

「艾莉森.维德这个人怎么样?」

「她一点儿都不知道,」玛波小姐慢慢地说着,「这世界是什么样子。她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些,所以罗,你看,她不能防范自己出事。」

「我想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班崔太太说。

「这实在很难解释清楚,」玛波小姐抱歉地说,「问题来自她以自我为中心,但我指的不是自私自利。」她补充道,「你可以很善良,无私,甚至体贴周到;但是如果像艾莉森.维德那样,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因此,你也永远不知道什么事会发生在你身上。」

「你能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吗?」班崔太太说。

「好吧,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这不是真实的事情,只是虚构的。」

「说下去。」班崔太太说。

「呃,假设你去一家商店好了,你知道店主有个儿子,是那种不务正业的不良少年。有次你跟他妈妈提起你在家里放了钱、银器或者一件珠宝的时候,他正好在那儿听着。这件事让你兴奋开心,你急着想告诉别人。你也可能提到某个晚上你要出门;你甚至说你从来不锁门。你对你在说的事、你告诉她的事兴致盎然,因为你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件事。然后呢,在那个特定的晚上,你因为忘了一样东西而回家去拿,而这个坏男孩就在你家被当场撞见,他转过身来就打了你一棒。」

「现在这种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班崔太太说。

「不一定,」玛波小姐说,「大多数的人都有自我保护意识。他们明白什么时候说或做某些事情是不明智的,因为有些人会对你说的话很认真,因为有些人的个性大有问题。可是我说过,艾莉森.维德除了她自己,从来不会想到任何人,她会告诉你她做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感觉到什么,听见了什么。他们从来不提别人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生活就像是一条单行轨道,只有他们自己在上面通行。别人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好像是房间里的壁纸,」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认为希瑟.贝德克是那种人。」

班崔太太说:

「你认为她是那种一头撞进某种状况却浑然未知的人吗?」

「而且,她不知道那是一件危险的事。」玛波小姐说。接着她又补充道:「这是我所想到她被杀的唯一原因──当然,要是关於『谋杀』的假设是准确无误的话。」

「你不认为她敲诈了某个人?」班崔太太建议道。

「噢,不,」玛波小姐向她保证,「她是个善良的人。她根本不会做那种事。」她苦恼地加了一句:「整件事在我看来似乎不太可能。我猜不可能是──」

「什么?」班崔太太催促着。

「我只是怀疑,也许是误杀。」玛波小姐沉吟道。

这时门开了,荷大克医生飘然而至,后面跟着喋喋不休的奈特小姐。

「啊哈,你们已经开始了。我明白了。」荷大克医生看着这两位女士说。「我来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他对玛波小姐说,「可是不用问,我也看得出你已经开始采用我建议的疗法了。」

「什么疗法,医生?」

荷大克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放在她身边桌上的毛线,说:

「拆了重织。我说对了,不是吗?」

玛波小姐谨慎地微微眨了眨眼。

「你在开玩笑,荷大克医生。」她说。

「你别骗我了,我亲爱的女士,我认识你太久了。戈辛顿庄的摔死事件一发生,圣玛莉米德就闲言碎语满天飞了。不是吗?甚至在还不知道调查结果之前就猜测它是谋杀了。」

「审讯什么时候进行?」玛波小姐问。

「后天。」荷大克医生说,「到那时,诸位女士就可以回顾整个事件,并根据调查结果和其他要点来做出判断了。」

「嗯,」他补充道,「我不待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在一个不需要我的病人身上浪费时间没什么好处。你脸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你已经开始享受生活了。热爱生活胜於一切治疗。我走了。」

他又咚咚咚地走出了房间。

「我真希望我的医生是他而不是史丹福。」班崔太太说。

「我也是。」玛波小姐说。

「他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她沉吟道,「我想,他来是要暗示我继续进行下去。」

「那么这是谋杀案了,」班崔太太说,她们俩对视了一眼,「反正,医生是这么认为的。」

奈特小姐送来了咖啡。两位女士这辈子第一次因为被别人打岔显出极度的不耐烦。奈特小姐一走,玛波小姐立刻开口说:

「那么,桃莉,你当时在那儿。」

「事实上我目睹了事件的发生。」班崔太太说,情不自禁地流露些许自豪。

「太好了。」玛波小姐说,「我是说──呃,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可以确切地告诉我,从她到达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被领进那栋房子,」班崔太太说,「特别身份哟。」

「谁领你进去的?」

「噢,是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我想他是玛力娜.葛雷的秘书或是类似的人。他带我进去,上楼梯。他们在楼梯上方有个招待中心。」

「在楼梯平台上?」玛波小姐惊讶地问。

「噢,他们全部改建过了,拆了更衣室和卧室,这样就成了一个大洞穴,实际上就是一个房间。很漂亮。」

「我明白了。那么有谁在那儿?」

「玛力娜.葛雷,她态度自然,魅力十足,穿着飘逸的灰绿色洋装,非常迷人。当然,还有她丈夫和那个我跟你说起过的艾拉.齐琳思,她是他们的公关。还有大约──噢,我想是八到十个人。其中有些人我认识,有些不认识。那些不认识的,我想是电影公司的人。牧师和史丹福医生的太太也在。医生本人当时不在,后来才来。还有上校、柯黎特太太和郡长。还有一个我想是报社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带着大相机正在拍照的年轻女子。」

玛波小姐点点头:

「接着说。」

「希瑟.贝德克和她丈夫在我之后接着到。玛力娜.葛雷跟我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去跟另一个人说话,噢,对了,那是牧师,然后,希瑟.贝德克和她丈夫来了。你知道,她是圣约翰流动医院的秘书。有人做了介绍,还说她工作多么勤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玛力娜.葛雷说了些动听的话。接着,让我吃惊的是──珍,我不得不说,贝德克太太这个惹人烦的女人,开始大讲特讲多年前她在哪儿见过玛力娜.葛雷,真是个冗长乏味的故事。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因为她精确地说出了那是多久以前、哪一年发生的事,还说了一大堆相关的事情。我敢肯定女演员、电影明星以及一般人都不喜欢别人提醒她们确切的年龄。但我想她没想到这些。」

「是的,」玛波小姐说,「她不是会想到那些的人。然后呢?」

「呃,然后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玛力娜.葛雷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你是说她厌烦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实际上,我相信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贝德克太太身后,当贝德克太太说完她如何从病床上起来偷偷摸摸从屋子里跑出来见玛力娜.葛雷、并得到她亲笔签名的那个愚蠢透顶的故事时,她安静得出奇。接着我看见了她的表情。」

「谁的表情?贝德克太太的?」

「不,是玛力娜.葛雷的。贝德克那个女人说的话她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的目光直愣愣地越过她的肩头停在对面的墙上,带着一种……呃,我说不上来。」

「你一定要说说看,桃莉,」玛波小姐说,「因为我认为这可能很重要。」

「她的表情好像凝固住了,」班崔太太努力地表达着,「好像她看见了什么东西,噢,天哪,描绘一件事是多么困难。你记得《夏绿蒂小姐》(The Lady of Shalott,诗人但尼在一八三三年的作品)这首诗吗?『镜子崩裂,夏绿蒂小姐发出惊叫:「厄运降临到了我头上。」』是的,她的表情就像是那样。现在人们都嘲笑但尼生,但在我年轻时,《夏绿蒂小姐》总是让我害怕得发抖,到现在仍旧是这样。」

「她的表情好像凝固住了,」玛波小姐若有所思地重覆道,「她的目光越过贝德克太太的肩头停在了墙上。墙上有什么?」

「噢,好像是一幅画,我想,」班崔太太说,「你知道的,义大利名画。我想那是贝里尼『圣母像』的复制品,但我不能肯定。画面是圣母玛利亚抱着一个笑着的婴儿。」

玛波小姐皱起了眉头。

「我不明白一幅画怎么会让她有那样的表情。」

「尤其是她每天都能看见它。」班崔太太表示同意。

「我想,当时还有人往楼上走吧?」

「噢,是的,有人。」

「他们是谁,你记得吗?」

「你是说,她可能是在看上楼的一个人?」

「是的,有可能,不是吗?」玛波小姐说。

「是的,当然,我想想喔……有身着盛装、戴着官职项链和所有行头的市长,以及市长夫人。一个留着长发、蓄着可笑落腮胡的男人,非常年轻。还有一个扛着相机的女孩子。她在楼梯上占了一个地方,以便拍摄人们上楼以及与玛力娜握手的场面。还有,让我想想──两个我不认识的人。我想大概是电影公司的人。还有从南方农场来的格赖斯一家。可能还有别人,但我现在只能记起那么多。」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用。」玛波小姐说,「接下来怎么了?」

「我想是杰森.拉帝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或是别的事影响她,因为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并冲贝德克太太微笑着,开始正常说话,你知道,态度甜美,毫无明星架子,自然,迷人,她惯用的一套技巧。」

「然后呢?」

「接着杰森.拉帝把饮料递给她们。」

「哪种饮料?」

「代基利酒,我想。他说那是他太太最爱喝的。他把一杯给了她,一杯给了贝德克太太。」

「非常有意思,」玛波小姐说,「实在非常有意思。后来怎么了?」

「我不知道,因为我带着一群三姑六婆去参观浴室了。我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那个女秘书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说有人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