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当晚我很快就睡沉了。」
验屍官面露微笑。
「心中坦荡荡,自然就容易熟睡。」他为这段简短的询问划上句点:「谢谢你,莫道小姐,没有别的问题了。」然后他接着说:「本庭传唤何沃德小姐。」
何沃德小姐在法庭上出示英格沙普夫人十七日晚间写给她的一封信,白罗和我在此之前当然都已经看过了,这封信对於了解案情,似乎没有太大的帮助。以下是那封信的复印本。〔附图5〕
那封信交到陪审团手中逐一查看。
「这封信对於当天下午的事情没有任何交代,」验屍官轻叹一口气:「恐怕对我们没什么帮助。」
「对我而言可是再明白不过了,」何沃德小姐简短地说:「它表示,我可怜的好友总算知道她被愚弄了。」
「可是信的内容并没有提到任何人被谁愚弄的话。」验屍官提醒道。
「没错,那是因为艾蜜莉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但我太了解她了,她想要求我回去,只是她不愿承认我是对的,所以就拐弯抹角地表示。很多人都是这样,但我就不会。」
威尔斯先生轻轻笑了一下,而且我注意到,陪审团中也不乏忍不住窃笑的人。何沃德小姐果然是有公众魅力!
「反正这场审讯根本就是一场闹剧,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她继续说道,不屑地上下左右瞄陪审团:「就会说,说,说!大家明明都清楚得要命……」
验屍官颇感头痛地打断她:
「谢谢你,何沃德小姐,可以了。」
眼见何沃德小姐竟就如此听命行事,我好像看到他倒深深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进行的,就是今天审讯的最高潮──验屍官传唤药房的助理亚伯特.麦斯出庭。
他就是神色慌张匆忙跑到李斯威小屋的那位年轻人。在回答验屍官的问题时,他表明自己是合格的药剂师,由於药房先前那位助理入伍去了,所以他是最近才到村里工作的。
他短暂的自我介绍之后,验屍官直捣问题的核心:
「麦斯先生,你最近有没有卖番木鼈硷给任何未经授权的个人?」
「有的先生。」
「是什么时候卖的?」
「上星期一晚上。」
「星期一?不是星期二?」
「不是星期二,是十六号星期一。」
「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卖给谁了吗?」
全场一片静默,即使是一根针掉落到地面也听的到。
「可以的,先生,是英格沙普先生。」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表情呆滞、状若石雕的阿福烈德.英格沙普先生。当那位年轻人吐出那句要人命的证词时,他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我原本以为他会起身而立,不过他仍然端坐原位,只是脸上做出了一份错愕的表情。
「你确定句句实话、绝无虚言?」验屍官严肃地问着。
「相当确定,先生。」
「你是不是经常不分对象就私自出售番木鼈硷?」
这可怜的年轻人在验屍官的怒视下,没气似的低下头。
「哦,不是这样子的,先生……绝对不是!因为那天是史岱尔庄的英格沙普先生亲自来买,而且说是要用来毒狗的,所以我想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我很同情麦斯的处境──村里哪个人会不想讨好史岱尔家的人?特别是他们影响着你日后从库特药局调升到地方机关的机会?
「药房有没有规定客人购买番木鼈硷时要登记?」
「有的,先生,而且英格沙普先生也签了名。」
「你有没有带登记簿过来?」
「有的先生。」
麦斯交出登记簿,验屍官训诫了他几句,然后就让吓破胆的麦斯离开了。
在众人的噤声观望下,验屍官终於传唤阿福烈德.英格沙普出庭了。到了这般田地,我真不知他是否明白,无情的绞索再差一步就要套进他的颔下颈项了?
验屍官直捣黄龙:
「上个星期一的晚上,你有没有去买番木鼈硷来毒狗?」
英格沙普十分镇定地回答:
「没有,我没有。史岱尔庄里面没有养狗,唯独庄园外面有只牧羊犬,不过牠的健康情形很好。」
「你完全否认上星期一曾经向亚伯特.麦斯购买番木鼈硷这件事?」
「是的,我否认。」
「那你是不是也否认这项证据?」
验屍官把登记簿交给他,上面留着他的签名。
「我当然否认,登记簿上的笔迹和我的签名根本不一样,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旧信封,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陪审团,两者果然大相迳庭。
「既然如此,麦斯先生对你的指证,你如何解释?」
阿福烈德.英格沙普还是稳若泰山:
「麦斯先生可能记错了。」
验屍官冲疑片刻,重新启口:
「英格沙普先生,再来只是例行问话:请问你上周一晚上,也就是七月十六日当天后晚上你人在哪里?」
「说真的……我已经忘了。」
「这太离谱了,英格沙普先生,」验屍官提高语气:「再仔细想想看。」
英格沙普还是摇摇头。
「我不太确定,可能是到外面散步去了。」
「朝哪个方向散步的?」
「我真的不记得了。」
验屍官的脸愈拉愈长。
「有谁和你在一起鸣?」
「没有。」
「路上有没有遇到任何人?」
「没有。」
「那太可惜了,」检察官讥刺道:「在麦斯先生指证历历说你曾经到药房购买马钱素子的情况下,你却拒绝说明你的行踪──你就是要我这样想吗?」
「如果你硬要这样想的话,是吧。」
「回话要小心,英格沙普先生。」
白罗紧张地坐立不安起来。
「该死,」他轻喟:「难道这蠢蛋这么想被逮捕吗?」
英格沙普确实为自己出了难题。他那番毫无着力点的否认,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但是验屍官放弃打蛇随棍上的机会,话题一转,问起另外一个问题来。白罗旋及呼出一口闷气。
「你星期二下午的时候曾经和夫人发生争论,对不对?」
「对不起,」英格沙普打断了验屍官的问话:「这件事情实在是以讹传讹。我没有和我的太太发生争执,根本没有这回事,因为当天下午我并不在家呀!」
「你能举出谁证明你不在家吗?」
「君子一言九鼎。」英格沙普傲慢不逊地说道。
验屍官无意和他打口水战,只道:
「有两个证人宣誓,曾经听到你和英格沙普夫人在吵架。」
「这些证人都搞错了。」
我真是被弄糊涂了。阿福烈德.英格沙普说得这么自信满满,我的信念不禁起了动摇。我看了白罗一眼,他竟面露欣喜之色,让人十分不解。是不是他终於觉悟到,阿福烈德.英格沙普就是凶手了?
「英格沙普先生,」验屍官再度询问:「你在法庭中听到了尊夫人临终前的遗言,请问你有何解释?」
「我当然能解释。」
「你能?」
「事情其实很单纯,当时房里光线不足,十分昏暗,包斯坦医生和我的身高体重差不多,而且和我一样,也蓄着胡须。在暗淡的烛光中,她身受极大的痛苦,可怜的艾蜜莉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是我了。」
「哦!」白罗自言自语:「这的确也是一种可能!」
「你认为他说的是实情?」我贴着他耳边问。
「我没这么说,但这是个很聪明的推论。」
「在你看来,我太太临终前的遗言是在指控我谋害了她,」英格沙普继续说道:「但这根本是颠倒事实──她其实是在向我求援。」
验屍官沉思半晌,才说:
「英格沙普先生,当天晚上你曾经倒了一杯咖啡端上去给尊夫人对不对?」
「咖啡是我倒的没错,但不是我端上去的。我原本想自己端给她,不过有人告诉我大厅门口有个朋友在等我,所以我就把咖啡放在大厅的桌子上,过了几分钟,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咖啡已经不见了。」
不管英格沙普这番辩词是真是假,在我看来,对於他自己的帮助并不大,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有充足的时间在咖啡中下毒。
这时,白罗用手肘轻轻推我一下,指着一起坐在靠近大门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位个子很小,肤色黝黑,神色机灵,脸型酷似鼬鼠;另外一位则体型高大,面貌端正。
我向白罗使使眼色,他斜倚过来,贴着我耳朵说:
「你知道那个小个子是谁吗?」我摇摇头。白罗继续说!「他是苏格兰警场的詹姆斯.杰派探长,另外一个也是警探。警方的动作还真快。」我上下打量他们,发现两个人完全看不出来是警察,要不是白罗告诉我,我绝对不可能猜到他们居然是吃公家饭的。当我的目光还停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陪审团已经对英格沙普夫人的死因做出判决:
「故意谋杀特定人或不特定多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