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感到脑袋发晕,双腿发软,芷伊拉起碧云僵直的手,想从巷子里跑到停靠在路边的车子上。
碧云也渐渐从惊愕中清醒了过来,她有些吃力地蹲□子,试图从那个嘶声哭号的犹太女人手里抱过孩子,「让我看看他,我是个护士!」
「你要做什么,碧云,我们该快离开这里。」芷伊又气又急,俯□子去拉她。
「他死了……」碧云彷佛没有听到芷伊的话,直勾勾地盯着石板地上一滩血迹。那是那个孩子留下的,她抬头望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你杀了他,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这个黄种□,你在说什么?」警察正按着自己流血抽痛的手臂,她的话惹怒了他。
「长官,她不是那个意思,这是个误会。」芷伊连忙解释着。
「就算是他们闯入了禁区,可他就是个小孩子,为什么要杀了他?」孩子的母亲仍旧是在地上痛哭着,泪水也模糊了碧云的眼睛,她直觉到自己这样不是什么聪明的举动,可是即将成为一位母亲的心情,让她忍不住质问他。
这个长的像是日耳曼肥猪一般的高壮警察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大的侮辱,尤其是从一个黄种女人口里说出来的,这个瘦弱的女人那道漆黑的目光看的他很不舒服,正想发作,另外几个黑衣的军警从巷子那头跑了过来。
他们迅速地清理现场,押走了几乎晕厥过去的孩子的母亲,也带走了受伤的小女孩。
一个英俊的中尉军官走到了这两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异族女人的面前,彬彬有礼地说:「小姐们,请出示一下证件。」
芷伊从手提包里翻出了她的证件,交到了对方的手上。中尉仔细地翻看了之后,又叠好,礼貌地交还给了她。
碧云已经好久没有随身带着自己的证件的习惯了,她甚至没有看过自己的那份证件,应该是被压在了她的行李箱底下,通过了检查的芷伊极力辩解着:「我们是一起的,长官,请您行个方便。」
芷伊正在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雅各布上尉的及时赶到迅速化解了僵局。上尉并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是向他的同僚亮了下证件,她们两人立刻被放行了。
芷伊搀扶着碧云进到了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车子里。
「希望您没有因此受到惊吓。」回去的路上,雅各布上尉不停地在安慰她。芷伊一言不发,用一种犹豫又冲疑的眼神盯着她,碧云心里很清楚,上尉这样说的目的,是劝自己不要对他的长官说起这件事。事实上,不用雅各布上尉叮嘱,她也绝不会提半个字的,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他在午夜才回到这栋房子,显得很疲倦,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就上了床。不到五分钟,他就睡沉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小猫一般地蜷着身子,向他强壮而温暖的怀抱里靠过去,而是呆坐在这张宽大的床的另一头。这栋房子比起哈维尔河畔的那栋别墅各方面的设施条件差很多,卧室面积也小了许多,仅仅保留着上下两层和简单的几间屋子。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蔽。不选择喧闹的市区和单独的房子,这里唯一让她有家的感觉的,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回来。温柔体贴的情人,不远的将来或许还会是个称职的父亲。
她无法入睡,因为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瘦弱的小孩子被摔到墙上的那一幕,还有那个犹太女人发出的嘶声呐喊。这恐怖血腥的回忆不断地折磨着她,她还想到了乔纳森·阿普费鲍姆先生和他的孩子们,她不得不强行中断自己的思维,不敢继续再往下想。
碧云想起汉娜夫人曾经跟自己说过,那些帝国高级将领们腐化堕落的私生活。不单单是将军们,元首也有一个秘密情妇,名叫伊芙,那个女人秘密地跟了元首好多年了,可她既没有名分,也没有得到过多的馈赠,两年以前还是在照相馆里做一个招待客人的售货小姐。以至於她的父亲写信给元首,要求给女儿公正的待遇。说那些话的时候,汉娜夫人总是抑制不住语气里的羡慕。或许以这些高官太太们的标准而言,他对她真是很好,他并非是个铺张浪费的人,但是在她身上相当慷慨,他总是想给她最好的,特别订制的貂皮大衣,意大利的手工小皮靴子,镶嵌着钻石的首饰,法国知名品牌的衣服,尽管她并没有多少机会穿戴它们,他还为她建造别墅,带她到他名下的城堡里,换做任何别的女人都该满足了,那些英国上流社会的贵族淑女们最向往的也不过是嫁给一位大公。他是一位王子,每一个小女孩做过的美丽梦境里面出现的那种拥有着城堡和尊贵血统的英俊王子。可她最想要的却不是这些,在物质上她只要求温饱即可,也不像汉娜夫人的女朋友们那样渴望权力,她最希望他能够摆脱黑暗投向光明,可是纯粹的善良之心,偏偏是他没有的东西。
他翻了个身,面朝向她,阖着眼睛,冰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框和纱帘,淡淡的月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柔地抚摸过他轮廓分明的脸颊和俊美的五官。他的胸膛在均匀地起伏,温热的鼻息在她耳边鼓动。
「盖尔尼德……」她凝凝地望着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只金丝雀,躲在金丝笼子里面,从此不谙世事,可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件会突然间发生,左右着她的心情,也让他们的关系忽近忽远。他们本不该在一起的,可事实是他们在一起了,她肚子里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就像芷伊说的那样,她瞒着父母私定终身,即是不孝也是不义,他也一样在涉险,在尽力为她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尽心地守护她和未出世的宝宝。
她内心深处也早就不把自己当成情人,而是他的妻子,既然是妻子,就有义务无条件的信任和爱护自己的丈夫。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嘴上高喊着正义和理想,对抗邪恶势力的小女孩了,她渐渐开始理解他们的立场和处境,这个理性和文明着称的国度,处处充斥着狂热和躁动不安。犹太人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作为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她的处境也不乐观,未来的路究竟该何去何从。
她的思绪纷乱,一晚上都在想着这些事情,无法入眠。
第二天清晨,今天是他的休息日,却起来的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