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帮助他们么?碧云感到思维纷乱,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已经进到书房里半个小时了,阿普费鲍姆夫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是此时此刻碧云的心情更加复杂。
艾米丽突然跑到了大厅里,「抱歉,凯蒂小姐,那个调皮的小孩子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阿普费鲍姆夫人显得很惊慌失措,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去找他。」碧云急忙安慰她说,起身准备走上楼梯。书房的门打开了,他首先走了出来,然后是高个的阿普费鲍姆先生,他脸色苍白,垂头丧气,整个人彷佛是矮了一截,小男孩就跟在父亲的身后。
「过来,皮彼斯。」女人像是母兽呼唤着幼仔一样,低沉地叫着他,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下了木头楼梯,他脚上的小鹿皮靴子把楼梯踩得踢踏作响。
女人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扬起头注视着那个穿着黑色皮靴的金发男人,一手扶着栏杆,缓步走下了楼梯。她的丈夫踉踉跄跄地跟在这个制服笔挺的党卫军军官身后,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屍体。她立刻明白了什么,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碧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睛里,她的不良预感终於应验了,
「乔纳森·阿普费鲍姆先生,你等一等,凯蒂亲爱的,去拿一盒巧克力来。」他歪了下头,冰蓝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示意碧云去厨房里,接着便调转回头,直直地望着对面的阿普费鲍姆夫妇和他们的孩子。
小男孩抬着头,用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他立正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对这个小家伙露出微笑。碧云已经取来了他要的巧克力,虽然她不明白刚刚在书房里,发生了什么,阿普费鲍姆先生进去的时候,还是镇定自如的,可是出来的时候,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她一边疑惑着,一边把这盒巧克力交到了他的手上。
「过来,孩子。」
小男孩对於这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党卫军军官,本能地有些惊惧,但是对他手中的那盒巧克力很感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他俯□子,摸着孩子的脸颊,小男孩的腮边长了点雀斑,但是不影响他是个漂亮的孩子。
「皮彼斯。」他吸着鼻子回答。
「真是个好名字,当初你的父亲给过我一颗复活节巧克力,那么现在,拿着它吧,这是你该得的。」
小男孩把一大盒巧克力捧在了怀里,得到了意外的馈赠让他很高兴。看到了这一幕,阿普费鲍姆先生依旧是面如死灰地立在门口,他的妻子的表情显得很无奈和失望,美丽苍白的面孔上,似乎在压抑着满腔的忿恨。
「皮彼斯,这些象征着重生和希望的复活节巧克力,还有一个秘密的名字,你知道它是什么?」他微笑着问,显然这种问话是不合时宜的,因为所有的人都站在那里,等待他把话说完。
「不知道。」小男孩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天真的他没有看到目母亲搀扶着虚弱沮丧的父亲,她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姐姐也是一样一脸愁容。
他在小男孩的耳朵边上轻声说了句什么,用力地揉了揉孩子深棕色的头发。「记住,皮彼斯,这是个秘密。」
望着阿普费鲍姆一家人离去,他转身走上楼梯。
「佳尼特。」
他彷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向上走着。
「佳尼特,我想跟你谈谈。」
「不,现在不行。」他终於开口,低声拒绝。
「你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他是你的朋友……我不知道阿普费鲍姆他求你办什么事情,但是就算是你不能帮助他,也没有必要当面让他们那么难堪。」碧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作法,他让自己去拿了一盒巧克力送给了那家人,难道就想这样打发了他们,算是报答了当年的恩情。
「告诉你,我对他们已经很客气了。」他止住了脚步,转身朝着她说:「我怀疑那个男人的精明到哪里去了,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府邸,妄图拿一颗宝石来贿赂我,请求我放了他的妹妹,帮助他们一家度过难关?这真是个大笑话。」
「你……」
「他的妹妹的命,难道不值这颗宝石么?当然,我认为她的命不值一钱,可是在他的眼里值得,用他所有的财产来换得全家人的性命,这笔账算得可不像是一个精明的犹太商人。」
「难道你……侵占了他所有的资产?」
「侵占?不,是他自愿将产业转到我的名下的,其实他的这个做法也算明智,因为过不了多久,所有犹太人的财产就会被政府强令『雅利安』化了。到那个时候,他的百货公司依旧是不会属於他。」
「佳尼特!你怎么能这么做,在朋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但不出手帮助,反而落井下石。」
「我说过,我们不是朋友,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还有,是谁允许你这样叫我,听上去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他的声音很轻,扫过她脸颊的眼神却白刃一样凌厉。
「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我不相信……」
他狠狠地盯着她,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起来,「好吧,是你的同情心又泛滥了对么?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去告发我,说一名党卫军的上将私底下跟一个犹太商人有来往并且收受贿赂,在帝国的法律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是元首也必须遵守;要么立刻给我闭嘴。」
她的泪水簌簌地落下,凝视着他说:「我承认,我的确是很同情他们一家的遭遇,但是我更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
他沉默了,错开她泪水粼粼的乌黑的眼睛,有些沙哑地说:「凯蒂,回到你的房间去,让我安静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