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碧云点点头,「我恼他骗我,当时觉得很伤心,可又没有法子,就留下一句话走了。哎,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在大街上救了一个被车撞伤的小男孩,他是海因里希司令和汉娜夫人的三儿子,汉娜夫人把我请到她家里看护他一阵子,那几天他派人到处找我,可怎么都想不到我竟然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家里。」
「啧啧,『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和戏文里演的一样,他岂不是急疯了?」
「急疯了,也气疯了。」
「后来呢?」
「后来他连哄带骗的,把我从邮轮上截了回来。」
「瞧把你美的。」
「不跟你说了,你就会笑我,呀,都三点了,睡了睡了。」碧云转过身子,关上了台灯,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是酝酿着睡意。
黑暗中,芷伊的声音在她脑袋后面响了起来,「碧云,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碧云张开眼睛,略思索了一会儿答到:「他很机警、谨慎,凡事都是先怀疑,处处提防别人算计他,好起来很好,凶起来很凶,守时、刻板,雷厉风行。」说着说着似乎又来了劲头,翻过身子来面朝着芷伊,「说到守时的事儿,上个礼拜五的时候,早晨闹钟没响,我看他累了,想让他多睡一会儿,谁想我自己也睡着了,一觉醒来,都九点了,他一睁眼就嫌我没叫醒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发一通脾气。后来你猜怎么着?我在书房门口,听到他一边装咳嗽一边给他的副官打电话,说他今天病了不去上班了。」
芷伊听完了这段趣事,咧着嘴巴笑了起来,「呵呵,想不到你家将军平日里那么严肃,性格里还有几分毛躁可爱的因子,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来,话说有一个士兵每次早操都冲到,长官就问他:『你怎么老是冲到?』他说:『报告长官,我总是睡过了头。』长官勃然大怒,训斥道:『如果每个士兵都像你一样睡过了头,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长官小兵想了想答道:『那么世界上将没有战争。』」她略停顿了一下,伸出手去捋了捋碧云那散在枕头上乌黑油亮的马尾辫子,「你可好,把人家帝国上将都迷得团团转了,我看英国人老是担心着要开战,这仗怕是打不起来了……」
碧云突然间沉默了,叹了口气说,「可是,缠的了他一天,缠不了一世,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过一次他的办公室,那是在帝国广场上不起眼的一栋三层的小楼里,国家安全秘密警察的总部,里面的人忙忙碌碌的,我真不敢想他白日里都在干些什么。」
「哦?他都干些什么?平日里都去见些什么人?这阵子像这种临时派的会是不是特别的多?」
碧云愣了一下,摇头说到:「那些我不知道,他平日里深居简出,行事秘密,总之身边的人都逃不过他的审查,当初雇佣这个府邸的女仆艾米丽的时候,他还怀疑过她是个间谍,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她是清白的。」
「间谍?」芷伊加重了语气。
「说实在的,他身边真的潜伏着很多间谍,我也见过一个女间谍,是苏联人,起先是有意要加害他,后来不知所踪了,我想如果她落到他的手里,一定是不得善终。」
「别说了,怪□人的,」芷伊皱着眉头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过他身边的女间谍一定都很美貌吧。」
碧云没有吭声,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个叫「萨碧娜」的美艳女人。
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碧云有些昏昏欲睡了,却听到芷伊有些踌躇地开口说到:「碧云,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呃,什么?」碧云迷迷糊糊地问。
「通过我的伯母的引见,我认识了美利坚红十字会的埃尔夫分会长,听说……他正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
「什么?是埃尔夫·米歇尔老会长?!」听到这个名字,碧云像是被冷水泼醒了一般,「你说他在找我?」
「嗯,听说他刚刚从英国开完会议,目前人正在帝国首都试图与军方协调一些人道救援的事宜,我想他来帝都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找你,」黑暗中,芷伊那双黑眼睛闪了闪,「你要去见他么?一切都看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见他也没有关系。」
「我……」碧云僵直地立着身子坐在床上,她该怎么办,她很想去见见埃尔夫·米歇尔会长,向他说明自己目前的处境是安全的,让他不必担心,并且不管成功与否,按照组织的程序,她都要向上级汇报那次集中营救援工作的进展情况;但是,她又不敢去见他,当她面对那位慈爱又敬业的老会长时,她该如何解释汉斯博士的死因,又如何解释她跟枪杀了同伴的凶手在一起的事实。
她低头瞥见芷伊正凝凝地望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温和而又同情的光,这个平安夜注定要过得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