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不想他们带走他,可是她既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权利,只能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她两颊的泪在寒风中结冰。
这一日的晚霞,烈红如火。
霞光从书房的落地窗射入到房间里,照耀在黑色的钢琴和她孱弱的身躯上,她弹奏着钢琴,那声音如此悲伤,让人不由地潸然泪下。
「卡嗒—卡嗒—」他那军靴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她知道他来了,但是悲伤的情绪笼罩了她,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她一遍又一遍地弹奏这首曲子,用钢琴声来祭奠他逝去的亡灵。
他穿着黑色的制服,就站在她的身后,似乎是为了欣赏她的琴声,他轻轻踱步来到钢琴前,手轻轻搭放在钢琴盖子上。
她晶莹灵巧的手指轻轻地按在琴键上,然而钢琴对她的回应却是那么沉重,她知道,他的灵魂一定很轻盈,因为他那么纯净。
他从侧面凝视着她白皙如瓷的脸颊,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如泓,长长的睫毛不时地眨动着,黏着晶莹的泪水,她在为他弹琴、为他哭泣、为他悲伤,一切一切情绪都是因那个微不足道的花匠而起。
那琴声很美,彷佛能触动人心底深处的弦,他的手就在那有着精美烤漆和银色镶边的琴盖上轻轻摩挲、移动,整个琴体都在震动,连这琴盖也不例外,他猛地将钢琴盖翻下……
「匡——!」
她的手指来不及抽离,硬硬地被砸在沉重的钢琴盖下,这架古老的钢琴每一个琴键都随着盖子的落下,发出悲怆的共鸣,巨大的声响淹没了她的声音。
「啊——!」她发出撕声的叫喊,她的双手动弹不了,过了几秒钟,疼痛才从她的双手传来,与此同时,热泪滚滚地自她黑色的眼睛里落了下来。她的身子伏在钢琴上,向前勾着。痛,好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疼痛在迅速扩大,蚕食着她的意识……
他缓缓掀开钢琴盖子,她的手指已经被砸得又紫又青,很快地充血浮肿了起来,十指连心,她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却是丝毫动弹不了,似乎这十根指头已经不属於她,她几乎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他将她的手攥在掌中,这让她再次感到钻心的痛楚。他摇摇头,眯起眼睛,满是怜惜地说到:「再也不能弹琴了,这双美丽的小手。」
碧云痛不欲生,泪水几乎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她看见了他眼中赤裸裸的疯狂和嫉妒,恍然间明白了花匠阿密特之死的真正原因。彷佛手指的疼痛暂时退拒了,悲愤占满了她,「你……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杀了他?」
面对她的指控,他并没有丝毫否认,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逼视着她,目光如一柄锐利的刀子,插入她的灵魂,彷佛犯下杀人罪过的不是他,而是她,他一字一句地说到。
「错?他错在长了耳朵,错在长了眼睛,一个犹太人,就不该有耳朵、有眼睛。」他只是不该听她弹琴,不该看她的微笑,跟他是什么种族并无关系,他本不想解释的太多,但是仅仅这句话,就已经泄露了太多太多。他闭上嘴,但是嘴唇仍然止不住轻轻地颤动,目光变换着深浅,是那冰蓝色的瞳孔在变换着焦距。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迎上他的眼光,「你这个魔鬼,或许你可以霸占我的肉体,但你永远都不要想占有我的灵魂!你一辈子都不要想我为你弹琴、对你笑!」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错开她的注视,她怎么能够透过他的眼睛,读懂他的内心,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慌乱,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弹琴?你的指骨和筋腱已经碎裂,恐怕这一生都不能弹琴……」他一手勾起她的侧脸,那额头的黑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如果你想哭,那就让你哭个够,你的哭号声也能让我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