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索要回来,也只是不想喂白眼狼,同时,和这些人家做一个彻底的切割罢了。
这些东西他也没带回去,脚步一拐,去往枣槐叔家。
前些日子,方薛氏一共借了六家邻居粮食,都不多,全是麦糠,每家也就一二斤。
在昨夜,如菜根嫂,有三家坐歪了屁股,帮宋大山说话;有两家沉默;只有一家,站在方家这边说了话。
这唯一的一家,就是枣槐叔家——虽然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众人‘劝说’中,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方锐还是记住了。
恩怨分明。
六家人中,参与道德绑架、拉偏架的,将借的粮食要回来;沉默的,不做处理,保持原样,等待自己归还;帮方家说话的……
这份情,他也要有所还报。
……
“爹、娘,咱家的饭什么时候好啊?”阿槐跑过来。
“快了,小兔崽子,急什么?”祥林嫂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来。
“哦,我再去喝水!”
咕咚!咕咚!
阿槐喝了一大陶碗的水,喝得直打嗝。
可只喝水,确实不饱肚子,不一会儿,肚子又咕咕叫了,他吞咽着口水回来。
“娘,好了么?”阿槐又问道。
“好了!好了!”祥林嫂终於道。
她将‘饭’盛出来。
那是青绿色的汤水,其中悬浮着一片片叶片——是的,这不是什么高粱面、麦糠煮出来的粥,只是加了一点糙盐的煮柳叶。
枣槐叔是一家之主,碗里最多;然后是阿槐;最后是祥林嫂自己,只有寥寥一点。
“吃吧!”祥林嫂分筷子。
呼噜噜!
阿槐坐下,对碗里的煮柳叶并不惊讶,甚至,还有些期待,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汤水连带着一片柳叶入嘴。
其实,柳叶在嫩的时候最好吃;若是老了,便又苦又硬,难以下咽。
枣槐叔家的这柳叶,便是如此。
入口,是非常苦的,但阿槐知道,只要继续慢慢地一直嚼,就会发现……它越来越苦!
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那味道,苦到了胃里,苦到了心里,苦到了骨子里,苦得眼泪混杂着鼻涕一起哗啦啦流出来了。
“咳咳!咳咳!”
阿槐咳嗽着,抹了抹脸,却还是不住地往嘴里吞咽。
因为:这煮柳叶汤,它虽然苦、硬,可是也能垫垫肚子,比饿着的滋味好啊!
——饥饿,是真能将人逼疯的,那种滋味,只有亲身体味过的人才知道,和那种刻苦铭心相比,吃这煮柳叶,却是又算不得什么了。
“枣槐叔?祥林嫂?”
这时,外面响起一道声音,是方锐。
枣槐叔一家下意识捂住碗口——毕竟,不好看、不体面。
可方锐来得太快,没掩盖住,还是被方锐看到了。
方锐看到一家人碗里的东西,沉默了一下,取出带来东西:五斤麦糠、一斤野菜、半斤麻籽油、两个大钱。
阿槐望着这些东西,猛地吞咽着咽口水,不敢说话;祥林嫂看了一眼枣槐叔,也不敢没开口,等着枣槐叔做决定。
“锐哥儿,前些日子,我家就借了二斤粮,还没归还……”
实在是,眼前这份‘馅饼’太大,让枣槐叔不敢收,甚至,不敢借。
“我知道。”
方锐明白对方的不安,直接说明白了:“……为我家说话的,只有你们一家……这些东西,不急,等年景好了再还,都可以。”
他没说给。
可话虽如此,太平年景和大灾世道,这些物资的价值,能一样吗?
这人情……太大了。
大到枣槐叔还是不敢接受,摆手道:“本分而已,再说,也没起到什么用……”
方锐笑了笑,没再在这一点上纠缠,只是强硬将东西放下:“枣槐叔,你能忍,可祥林嫂、阿槐哪?收着吧!”
枣槐叔沉默了。
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受影响的绝不只是方家,他家中,阿槐上面的哥哥,同样没了消息。
所以,阿槐就是他家仅剩下的一颗独苗了,若是再挨饿出事,那就真是绝后了,死了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好。”
枣槐叔终於答应。
他也不是善谈的人,只说了这一个字,其它……都记在心里。
“若是过不下去,可以再来借……”方锐道。
只要有良心,不是白眼狼,借一些粮食,对方家来说,还真没什么。
现在方家的情况,和之前又有不同。
如果说以前,方家吃好一点,稍微接济别人家一点粮食,都要顾忌邻居眼红嫉妒的话;
那么,在方锐暴露入品武者后,就完全不至於了。
不说自家吃好一些,就是借出去十斤二十斤粮食,甚至,去黑市的事情宣扬出来,都不算什么。
也就是成品药生意揭破,可能会带来一些小麻烦。
方锐离开后。
“这次,咱们可欠大了方家大人情,要记住,记心里。”
枣槐叔严肃叮嘱着,在祥林嫂、阿槐认真点头后,才道:“收起来吧!”
“哇,终於不用吃煮柳叶了。”
阿槐发出一声欢呼:“娘,咱家今晚做麦糠饼子吧?”
啪!
一巴掌拍在他脑门。
祥林嫂掐着腰,啐道:“小兔崽子,不当家不知道油盐贵,还麦糠饼子?你怎不上天哪?”
在看到阿槐耸拉着脑袋、满脸失望后,她顿了下,终究还是不忍道:“吃麦糠糊糊吧!麦糠糊糊用粮食少,这就就够好了……”
“哇,谢谢娘!”阿槐变脸一般,瞬间再次开心起来。
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