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云起在古烁探访民生,同吃同住同行这六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这边百姓多以游牧为生,长年居无定所四处游走,便是随行的古烁执事因为惯居王都,都有不少人受不了这份苦,更不要说从洛朝来的云起。
而且当初寒岭生辞世之时,云起因为先前受伤体质尚弱,那天又在山岭中枯坐了一夜,心力交瘁、邪寒入体,落下了病根,从那以后身体便一直不好,遇到天气变换、雨雪风寒旧伤就会发作,比之别人自然更加艰难。
可这两年奔波,别的人都叫苦连天,云起却从未抱怨过一声,支撑他的,半是尽寒岭生“为民开太平”之愿,半是以这些苦难惩戒自己,赎他给自己定下的罪。
此时夏月珂曜说画个与寒岭生莲灯一样的图案,要知道这莲灯所绘,乃是云起与寒岭生一起走过的山水,也是他哀思所寄,怎么能随便画给别人,所以怔了一下。
但夏月珂曜毕竟一直竭尽全力帮他,还常常陪他四处探访,以她郡主之尊竟然格外能吃苦,算是同行的人里为数不多极少抱怨的,云起也是分外敬佩和感激。
此时夏月珂曜开口,云起虽然心中隐隐作痛,却也不好拒绝,再说夏月珂曜也不知道这其中原由,多半只是觉得好看,所以云起很快就藏起了心事,提笔认认真真帮夏月珂曜画了一个同样的莲灯,转头问夏月珂曜:“这莲灯是给谁的?我帮你写上名字。”
夏月珂曜歪了歪头,笑着说:“当然是给你义兄的。”
云起闻言不禁怔住了,有些疑惑地看向夏月珂曜。
夏月珂曜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
“祖母曾告诉我,故人所以会留驻彼岸,是因为有我们对他们的思念,他们是在等着某一天与我们再相见。祖母还说,我们的思念越多,他们在彼岸就过得越好,所以我要跟你一起记住他。还有,我也想告诉你义兄,你有多了不起,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他开心,你也会开心的,对吧?”
说到最后夏月珂曜不禁有些脸红,却还是倔强地睁着一双秋水杏眼望着云起。
云起听了心里不禁一暖,向夏月珂曜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说:“行之代义兄谢过郡主。”
夏月珂曜嗔怪地拦住他说:“说好了不多礼的,你怎么又来。”
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嗯了一声,又说:“这是为了义兄,应该的。”
夏月珂曜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旁边一个稚嫩的嗓音说:“羲云王哥哥,你能帮我也画一个么?”
两人转头一看,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正举着个红彤彤的鱼灯,满怀期待地看着云起。
云起蹲下身,微笑地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轻声问:“小妹妹,你这是送给谁的?想画些什么?”
小姑娘指了指云起手里的莲灯说:“我也要送给这位义兄哥哥。这样他就可以住在河对岸,你过了河就能见到他啦。”
小姑娘话音未落就被旁边一位老妇人一把抓过去,捂住了她的嘴,一边跪下行礼,一边连声跟云起道歉:“请羲云王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她不是那个意思。羲云王您是有大功德的人,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云起急忙去扶老妇人,温声说道:“奶奶快起来,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小妹妹一片好意,行之应当感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