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歇马栈大堂中的形势颇为微妙。
道城隍之所以设下这场夜宴,乃因布袋涧的黑白路神忽遭不测,这才召集附近的精怪相商,不成想牛头崖路神也紧跟着步了后尘,使得路神一脉势力大减,从而引发了三个山灵对路神地盘的觊觎,也让这场夜宴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原本的走向。
高天丈人生性狡诈多疑,没有贸然向道城隍发难,而是先拿枫子鬼和成德器开刀,期间金瓶孩儿亦是以言语推波助澜。
面对它们的连番试探、步步紧逼,作为正主的道城隍竟是颇能沉得住气,几多隐忍克制,那两对黑白路神亦如泥雕木塑、一声不吭,令人摸不透这路神一脉的真正心思。
眼见於此,三个山灵当即对上了道城隍,各自提了一个要求,依旧是试探的意味居多。竖眼婆更是捎带上了骊山广野这个来历不明的生面孔,足见这个妖婆子其实并非它表现出来的那般鲁莽少谋。
骊山广野的应对颇为巧妙有趣,几句话道破三个山灵的根脚以作威慑,不但压下了对方的气焰,还激得竖眼婆暴怒出手。
对於骊山广野和竖眼婆的冲突,路神和山灵这两方各怀心思,皆未曾加以阻拦,反而是当了大半天看客的齐敬之站了出来,以空青为饵暂时止住了争端,也立刻招来了高天丈人的试探。
众目睽睽之下,高天丈人拿起盛放着枫香脂的瘿樽,抛向了齐敬之这个尚未表明立场的变数:“这两样虽说是搭头,但瘿樽能激发酒气、益寿延年,枫香脂亦可焚香入药,放在凡尘俗世亦是千金难求的奇珍,这位同道不妨先验验成色!”
高天丈人此举分明是慷他人之慨,枫子鬼身为苦主,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孕育的精华在片刻间就被倒了两手,真真是欲哭无泪、心丧若死。
齐敬之伸手稳稳接住瘿樽,见这个拳头大的木头酒杯中满是琥珀色的汁液,灵气氤氲、乳香浮动,此刻已经略有凝固,恍若晶莹剔透的宝石。
他是头一次见到枫香脂,心中颇为惊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摇头嗤笑道:“你高天丈人好歹也算是一方山主,不想竟是悭吝至此,拿这种货色糊弄同道!”
齐敬之随手将瘿樽往桌上一搁,发出砰的一声轻响:“这两样东西也只对凡人珍贵,於我辈却是无甚大用,不过玩物而已,即便加上刚才那个女童,也远远及不上我这一杯空青!我此时肚中馋虫拱动,兴之所至才让你占个大便宜,可莫要贪心太过!”
高天丈人遭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抢白,气息顿时变得不善,只是眼见齐敬之有恃无恐的行事做派,恼恨之余又不免心生惊疑,竟是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四面八目更是各自留神、监看四方。
“有趣有趣!”
金瓶孩儿忽地拍手笑道:“我前脚才听说布袋涧的黑白路神遭了不测,后脚就收到了道城隍的请帖,料想今夜必有一场热闹可看,只是没想到竟会这般热闹!”
“原本黑白路神四亡其一,道城隍如失一臂,尚可勉力支撑,如今又没了一路,就如同缺了半边身子……若是我落到这般田地,此时就该惶惶如丧家之犬,躲起来再不冒头才是,哪还敢大喇喇地出来招摇?”
金瓶孩儿言语露骨,竟是没给道城隍留半分脸面。
它转动头颅,顶上双眼一眨一眨,目光在骊山广野和齐敬之的身上来回打转:“可偏偏道城隍还真就来赴宴了,不知你们二位可否为我解惑,这路神一脉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这就是直截了当询问骊山广野和齐敬之的立场了。
被三个山灵环伺的骊山广野嘿嘿一笑:“你们瞅我做什么?我就是个过路的,一不留神迷失了方向,恰好遇上道城隍,就厚着脸皮跟过来蹭个席面吃吃。若不是被这个妖婆子惦记上了,我才懒得开口说话。”
齐敬之更是理也不理金瓶孩儿,不耐烦地向高天丈人说道:“痛快些,要换便换,不换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