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看似温柔窍弱,实则性格刚强。不然,也不会成为俞太后身侧最得用的亲信女官。
卢公公和芷兰结了数年对食,虽未同床共枕,情绪却深厚之极。同甘共苦,和世间所有的恩爱夫妻一样。
芷兰这一落泪,卢公公痛澈心脾,伸手为芷兰抆拭泪珠,一边低声叹道:“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说,别哭了。”
芷兰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数年前,卢公公为了她背叛了建文帝。
建安帝在位时,卢公公遭了不少罪,一场重病,差点一命呜呼。
新帝登基后,并不介意卢公公是三朝老人,依然重用。魏公公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对卢公公颇为敬佩。这半年多来,卢公公重新有了昔日荣光。
她这一张口,便将卢公公重新拖回泥沼。
年轻有为的天子和精明厉害的皇后齐心协力,一个在前朝削弱俞太后权势,一个在宫中和俞太后过招。此消彼长之下,俞太后日渐式微之势已颇为明显。
俞太后一叶障目,执迷不悟。任谁也不敢在俞太后眼前挑明这一点罢了。
明知前面是悬崖,她如何忍心推卢公公上前?
芷兰肩膀微微耸动,无声落泪。
能让芷兰这般为难又苦楚的,还能是什么事?
卢公公又是一声轻叹,持续为芷兰抆拭眼泪,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芷兰哽咽不已:“是我对不住你。”
卢公公握着芷兰的手:“我们之间,何须说这些。我一个阉人,能和你结为对食,过了这么多年有人关心有人陪伴的好日子,便是立时合眼也值了。”
芷兰将头靠进卢公公的胸膛,泪水浸湿了卢公公的衣襟。
身为奴婢,只是主子手中的棋子。主子要赢下棋局,如何会顾惜手中的棋子?棋子走进逝世路,扔掉重取一颗便是。
身为棋子的他们,只能在棋局中苦苦挣扎。
……
卢公公自芷兰处离开后,回了移清殿。
移清殿内外当值的内侍共有二十余个,卢公公是内侍总管,管着这二十余个内侍。而魏公公,是天子近侍,逐日随在天子身侧听候差遣。
盛鸿召了几位阁老在议事。
国朝大事,魏公公不敢多听多思,恭敬地站立一旁伺候。盛鸿是个宽厚体贴的主子,并不拘着魏公公,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魏公公退下。
站了大半日的魏公公总算有了小坐喝口清茶休息片刻的空闲。
内侍们都是心思活络擅长逢迎之辈,魏公公一坐下,立即便有几个内侍谄谀地凑上前来请安。
魏公公年未至三旬,正是年轻力盛的时候。又是天子亲信,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也怪不得人人争相谄谀。
东风自得的魏公公,眼角余光瞄到卢公公,立即笑着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卢公公”。
义父义子的称呼,再私下喊一喊无妨,当着人前,却不便出口。
卢公公城府极深,心情激荡复杂,面上一如往常,笑着拍了拍魏公公的肩膀:“你逐日在皇上身边当差,一站就是半日。难得有歇着的时候,快些坐下。”
魏公公笑道:“在宫里当差,站半日不算什么。是皇上仁厚,体恤奴才,特地容我出来休息。”